马场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穿黑衣裳的小胖子骑着一匹小马驹在场内转悠。

　　“长孙楚泽！”远处走来的宴常清同样一身黑色衣袍，修长的身材更显得几分贵气，相衬之下长孙楚泽便更显得不伦不类。

　　“你叫我来做什么？”

　　长孙楚泽骑着小马驹来到他身边，看到眼前的孩子的模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臃肿的脸不知被谁打了，眼睛一团淤青，嘴角也肿了，整张脸看起来更大了。

　　“宴兄，对不起，呜呜。”没有回答眼前少年的问题，上来便哭着道歉：“不然那个小魔女会杀了我的！”

　　嗖的一声，飞速的箭矢带着风呼啸着从脸庞划过，须臾见，少年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面前的少女依旧拿着弓箭，看见他脸上流着血的模样，她似乎很满意：“呀，不小心射歪啦！”

　　宴常清没有说话，身边的长孙楚修倒是吓了个半死，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你个小魔女，我要告诉祖父，说你要杀我！哇~”箭矢都未碰到他，他却哭得凶。

　　少女扔下弓箭，大步走来，带着搞怪的语气，学着长孙楚泽的话：“我要告诉祖父，说你要杀我~”

　　可把小胖子气坏了，哭得更大声了。

　　赵念茹上下打量着宴常清，这一世见过他许多次了，明明每次都是一席玄色衣衫，依旧还是会被惊艳到。

　　她朝着长孙楚泽挥了挥手：“你可以退下了，我找你这位宴兄，有点儿事儿。”她特意强调了“宴兄”二字。

　　长孙楚泽一边哭着一边骑着小马驹走了。

　　少年个子极高，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看他还需要仰着，而少年这一脸看孩子的表情，可把她气着了。

　　“我就说那个小胖子怎么忽然就长了脑子，还爱穿一身黑袍子，原来跟你学的。”因为比他矮许多，她只能翘着下巴，不然总感觉被压了一头：“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宴常清勾唇一笑：“我帮了你们家，你该谢我才是。”说着又有意无意的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手指上沾了些血。

　　少女忽得拔下头上的蝶簪，簪子一头被磨得很尖，能轻易地刺入皮肤。她速度极快，将簪子的尖锐的那一头抵住他的脖子：“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的人？或者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她期待着答案是前者，若有一个与她一般重生的人，她会不那么害怕吧。少年眸色沉了些，看不清情绪，仿佛一潭死水，望不见底的深渊。隐隐约约的寒雪梅花暗香扑鼻而来，前世多闻到的男子香是易非离的龙涎香，腊月里的清淡梅花香气，一时有些乱了她的心智，心跳得快了些，耳根子也不察觉地红了。

　　虽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第一次离这样近。

　　尖尖的簪子轻微刺入了他脖子，面前的少年好像有些怒了，反手夺过她手里的发簪，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将她的手腕反锁在身后，动弹不得。

　　赵念茹是有些震惊的，她前世到底是带兵打仗的女将军，竟然被这样轻易拿下？

　　“棋艺差，武功更差。”语气中带着轻蔑，松开少女的手腕，扭头就走。

　　她是有点害怕的，这世子也未必太大力了，手腕上都泛红了，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少年头也不回的走了，留她一个人原地发愣。自重生以来，她对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是胸有成竹，唯一的变数便是这位世子宴常清。

　　马场地处长安郊外，平日就一些富家子弟来练骑射，近几日天气还是有些凉，鲜少有人来，她吩咐了人送长孙楚泽回去，想着还是自己牵匹马回去吧，又是白忙活的一天。

　　还没走几步，听见马蹄阵阵，刚刚离去的少年骑了一匹汗血宝马，一手勒住缰绳，停在她身侧。少年翻身下马，注视着眼前的少女：“上去。”

　　她最讨厌别人教她做事，但，眼前的少年好像会吃人，自己又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她回去告诉大哥，再来为她报仇。

　　赵念茹翻身上马，宴常清就在前面牵着马走着，又是这种冰冷的气氛，她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缰绳。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当今朝堂形式严峻，内忧外患，我不过只是求一个生存之道，不知怎的就引起赵大小姐的注意。”

　　赵念茹呆呆的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夜夜梦魇梦见晋国公府血流成河，一道圣旨，国公府被满门抄斩，心有余悸，才有了这些思量。”

　　“因为做梦？”赵念茹疑惑地问道。

　　他没有接话，但仔细思量之后她也觉得在理，自己能重生，人家就不能做个预见未来的梦？少年皮肤白，脸和脖子上的伤口就显得有些眨眼了，重来一世再看，自己确实有些骄纵了，人家好歹帮过长孙家，也帮过赵明渊，自己还把人弄伤了，是有些过分了。

　　“那谢谢你。”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呐，抱歉了。”她指了指他的脸说道。他却接了帕子直接往怀里揣了，她是给他擦脸的！这样私相授受传出去外人又得说她了。

　　但到了嘴边的话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仿佛他身上天生就是有一种威压一般。

　　“那，你的梦里，有我，我大哥，长孙家，赵家的结局吗？”她思量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问了。

　　“长孙家被诛九族，你死于割腕，你大哥死于绞刑，赵家其余人安然无恙。”少年风轻云淡地几句话道出了她前世悲惨的一生。

　　冷风呼过，让赵念茹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些：“那这样说，咱俩也算同病相怜？”

　　一样都是皇权下的孤魂野鬼，一样都是皇权下的白骨腐肉。

　　“傅先生也是因为你才肯收我为徒的吧？你卖了我这个人情，我心里感激你。”她释怀了，也有了几分心安，她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先生那儿还有我们一盘棋没下完呢，咱什么时候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