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玄玉拔下发簪,小心的将车轮裂纹里的泥土拨了下来。
一方白色绢帕上,躺着一小撮黑色的泥土和几粒白色的小石子,玄玉得意洋洋的看着殷綦:“抓住他了!”
这次审问史宜春,是在六扇门的内堂里,虽然不是大堂那么庄严肃穆,但是对于一个小老百姓,也足够震慑了。
“史宜春,再给你一次机会,苗秋月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玄玉道。
史宜春依然是之前那副坦然的模样:“没有,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媳妇。”
玄玉微微一笑:“好,那我们就来听听你的兄弟怎么说吧。”
史保明被带了上来,还有一辆独轮车也被推进了内堂,史宜春的表情有一些紧绷。
“史保明,这辆车你可认得?”玄玉问。
“认得,这是小人家的独轮车。”史保明答道。
“事发当天,你可推着这辆车去了史宜春家里?”
“是的,史宜春说请小人喝酒,特意嘱咐我推上车子,说让我带两袋麦子回家。”
“当晚你住在史宜春家,能否确认史宜春一直在家没有片刻离开?”
“这…小人那晚喝了很多酒,睡得很沉,不记得怎么睡下的,只知道早上醒来时,史宜春是谁在我旁边的。”
“那这辆车你可曾推着去过温平村?”
“没有,小人从来没去过温平村,也没有把车子借给过别人。”
“好。”玄玉满意的点点头,又向史宜春道;“史保明的话你可都听到了?他从来没有去过温平村,可是我们却在这辆独轮车的车轮上,发现了属于温平村的泥土。”
何捕快将一方绢帕展开,里面有一撮黑色的泥土和几粒白色的小石子。
玄玉道:“我第一次到温平村,就觉得脚踩在那条路上感觉不同。我特意请何捕快去问了村长,上个月皇帝去护国寺礼佛,顺路到这里体察民情,礼部官员觉得土路不好看,村长特意从外地运了这种掺着白色石子的土来,重新铺了村道。”
玄玉顿了顿,继续道:“史保明没有去过温平村,可他的车子却去过。而他的车子除了在你家那一晚,再也没有借给过别人,那么是谁去了温平村呢?”
史宜春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喉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只有一个可能,”玄玉自问自答道,“就是你趁着史保明喝醉之后,推着他的车去了温平村。而且那辆车上,还驮着苗秋月的尸体,和用来焚烧她的稻草!”
史宜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没错,你说的都对,就是我干的。”
“你把经过从实讲来!”
史宜春道:“我早就计划要杀了苗秋月了!那天,她走亲戚回来,我就趁她不被,用铁锤打死了她,然后藏到了柴房里。我早就请了保明那天来家里喝酒,还特意让他推上独轮车。我把保明灌醉后,就把苗秋月的尸体搬上车,还在上面堆满稻草掩人耳目,趁着天黑推到了温平村。”
“为什么要选在温平村焚尸?”
“因为她的相好在那里,那里一定是她想去的地方,而且……”
“而且还可以嫁祸给李良才?”玄玉点破了他的心思,“你为什么要杀了苗秋月,那包壮阳药又是怎么回事?”
“我和苗秋月是老夫少妻,她常常欲求不满,”史宜春苦涩的说,“她常常埋怨我不与她同房,甚至不知道从哪弄来那些汤药,整天逼着我喝。”
“就因为喝药你就杀了她?”
“哼,她嫌我满足不了她,就开始在外面鬼混。她每个月都打扮的漂漂亮亮跑去温平村,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宜春愤怒的道,“她和我第一个媳妇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玄玉察觉到有些不对,她立刻追问道:“你说第一个媳妇,她不是病死的吗?”
“哼,”史宜春冷笑了一声,“反正横竖都是死罪,我儿子也没了,早就不想活了。我的第一个媳妇不是病死的,她红杏出墙,被我当场抓到。我就用一包老鼠药,把她给毒死了!”
“你!”玄玉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可知道,苗秋月并没有红杏出墙,她去温平村见的,是她的亲生父亲!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史宜春冷漠的道:“那又怎么样,她娘红杏出墙才怀了她,她早晚都会和她娘做出一样的事来,与其再戴一顶绿帽子,不如先下手为强。”
玄玉见史宜春如此不可理喻,不想再与他对话,挥挥手让何捕快将他押下去了。
只是因为丈夫的无端猜忌,苗秋月就送了性命,玄玉想要安慰她一下,却找不到苗秋月的鬼魂。殷綦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黑白无常那两个家伙是没有这么勤快的。
果然,白无常找到殷綦,不满的道:“我说殷綦,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后不抢我们生意吗?”
黑无常也道:“对。”
殷綦翻了翻眼睛:“谁和你们说好了。”不等白无常发作,殷綦继续道,“不过这次真的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苗秋月的魂魄去了哪里。”
“不会吧,除了你还有谁能从我们兄弟手中枪买卖。”白无常不相信的说。
“你爱信不信,我又不是没抢过,真是我做的,还用藏着掖着吗?”殷綦伸了个懒腰,“啊——好困,我要去睡了。”说罢消失不见了。
“等。”黑无常蹦出一个字。
“别等了。”白无常嫌弃的看着哥哥黑无常,“等你说完一句话,他都投胎转世了。”
裴府本应是裴福负责出去采买,可是因为殷綦在市场上人气太高,每次去不但银子花的少,东西带回来的还多,所以这个重担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早上的市集人来人往,一如既往的热闹。突然,一匹快马冲进了市集,人们纷纷惊叫着闪躲。一个老大爷推着车子躲闪不及,被马匹撞得人仰车翻,一车的桃子散落一地。
骑马的人连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老大爷,反而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马吃痛扬蹄,跑得越发快了。这时一个黑影由人群中窜出,竟然徒步追上了那匹快马,他拉住马的缰绳,马被他拽得来了一个急停,马背上的人顿时飞了出去。
好在那人会些功夫,借势就地一滚,没有伤到筋骨。
“你找死么!”那人拿着马鞭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扬鞭就要抽下来。
然而那鞭子终究没有落下来,殷綦一脸淡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家伙。
那人认得眼前这个黑衣人正是裴玄玉的管家殷綦,裴玄玉虽然失了父兄,但六扇门北镇抚司镇抚使傅九为她撑腰,连皇上和太皇天后都对她褒奖有加,所以邺都里的达官显贵对她也颇为忌惮。
何况她的这个管家,也是出了名的面黑心狠,所以那人的理智终于战胜了冲动,没有去惹殷綦的麻烦。
可是殷綦却想要惹他的麻烦,他冷冷的道:“你撞了人,还没给人家道歉呢。”
那人强忍着怒火,跟着殷綦来到老人家身边,咬牙切齿的道:“抱歉。”
可是殷綦并不懂得见好就收,他依旧冷冷的道:“桃子都摔烂了,还没赔钱呢。”
“你!”那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愤愤的将一锭银子扔在地下。他跳上马,冷笑着道:“殷管家,我记住你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殷綦不知好歹的微笑着拱手道。
“哼!”那人扬鞭策马去了。
“谢谢你啊,殷管家!”那个老大爷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往殷綦怀里塞桃子。
“大爷,不用客气。”殷綦道。
“拿着吧,拿着吧!这是好的,不是摔烂的。”老大爷坚持。
殷綦也就不再推辞,收下桃子,拿上放在路边的菜篮准备回家。
“那个……殷管家”一个怯怯的声音叫道。
殷綦回头一看,不由得嘴角一弯:“呦,怎么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