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她的脑海中都是几十年前的程恭。
也已经深了，程恭在家门前徘徊再三，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母亲了，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有进去。
在父亲的坟前，他把匆匆写好的几张纸小心的用油纸包好，又将袍襟扯下一角，包好油纸。然后他挖开父亲的坟，将布包放了进去。
程恭跪在父亲坟前，他有太多的话，却不能对人说，只有找死去的父亲倾诉。
他知道这一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他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单薄了，无异于蚍蜉撼树，他不知道该去找谁，他不能把别人也拖下水。
这几张纸是他最后的希望，至少真相应该留下来，至于谁会看到，便是缘分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
程恭最后给父亲磕了三个头，踏上了他的不归路。
玄玉一回到邺都，傅九就找到葳光轩来。
傅九一脸严肃的看着玄玉：“玄玉，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我没有呀。“玄玉一脸心虚的说。
傅九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你说谎的本事还差得远呢，如果这个我都看不出来，我这个镇抚使也是白当了。”
玄玉嘟起嘴道：“你这是是拿我当犯人了？”
这次傅九没有被玄玉的撒娇冲昏头脑，他动情的道：“玄玉，我一直拿裴家当成我自己的家，裴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一直拿师父当我的亲生父亲，拿玄瑾当我的亲弟弟，拿你……总之，为师父报仇是我毕生的心愿，希望你不要拿我当外人。“
玄玉道：“傅九哥，我怎么会拿你当外人，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根本查不到这么多线索。可是，这件事太危险了，已经有太多人因此丢了性命，我姓裴，报仇的事我义不容辞。
可是，我不想连累你。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的人生只有这一件事。可是你还有选择，你还要保家卫国，你还可以娶妻生子……”
“玄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傅九打断玄玉道，“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你说的那些危险我傅九从来就没放在眼里。
我怎么可能看着你一个人去涉险，而自己在家中高坐。如果你出了事，只有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玄玉的脸腾的红了，傅九自知失言，尴尬的挠了挠头：“总之，如果你不让我和你一起查，那我派兵把裴府封锁起来，至少不能让你出事，否则我无颜面对师父师娘。”
玄玉拗不过他，只好将自己这段时间查到的事告诉了傅九。
“那程恭留下的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傅九问。
玄玉道：“程恭对穆千户的崇拜到了痴迷的程度，穆千户失踪之后，程恭多方查访，终于查到了他的行踪。程恭找到穆项狄，想要加入黑虎军追随他的左右。
黑虎军是秘密组建的，旨在暗中保护皇帝的安全，程恭知道了黑虎军，要么加入要没死。穆项狄以前就认识程恭，对他印象不错，而且黑虎军刚刚成立，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就留下了程恭。
能够跟在穆项狄身边，程恭喜出望外，他格外努力用心，也得到了穆项狄的赏识。可是渐渐的，程恭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为了增强黑虎军的战斗力，穆项狄找来数十名工匠打造专属的兵刃……”
“看来这就是金铁匠的爷爷的那三年的去向。”傅九插嘴道。
玄玉点点头：“没错。但是兵刃打造完成后，穆项狄没有按承诺把兵匠放回家，而是将这些人全部杀了，只有金铁匠的爷爷依靠装死逃了出来。
不仅如此，为了提高士兵的战斗力，穆项狄找来巫师炼制禁药，服药后的士兵果然战斗力极强，打普通士兵二三十个不在话下。可是弊端也很快显现出来了，不到一年，服了禁药的士兵就纷纷暴毙，而剩下的人也得了各种怪病，苦不堪言。
程恭因为心存疑虑，一直没有服用禁药，穆项狄已经开始怀疑他的忠心。没有办法，程恭赶在穆项狄对他动手之前逃走了。逃出来之后，他才知道黑虎军的番号早就已经被焱帝取消了。
而他还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在士兵暴毙之后，穆项狄认为是人体无法承受禁药。但他并没有放弃禁药，反而想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办法，他找来一些孩子，从小就让他们服用禁药，逐渐加大剂量，最后变成无敌的战士。
被抓去的孩子受尽折磨，有一大半都因为受不了禁药的毒性而被毒发身亡，剩下的则每天接受着地狱般的训练，又有一多半的孩子不堪折磨而死，侥幸存活下来的凤毛麟角，而为了怕泄露秘密，所有人都被割去了舌头。
程恭受到良心谴责，想要救下那些孩子，但是他知道黑虎军战士的力量太过强大，不想连累其他人，所以决定只身前往。”
玄玉讲完了程恭的故事，傅九沉默不语，他们都已经见过黑虎军了。很显然，程恭失败了，而穆项狄成功了。
“等抓住穆项狄，我要去程恭的坟前上一炷香。”傅九从心底里敬佩这个只身犯险的前辈。
玄玉道：“穆项狄太疯狂了，焱帝当时大概也是察觉了这一点，才取消了黑虎军，并且不许再提到穆项狄。只是他没有想到，穆项狄竟然偷偷把黑虎军保留了下来。”
“接下来咱们需要找到黑虎军的落脚点。”傅九道，“我回去查一查六扇门的记录，那里应该还有穆项狄的记录，我去他的家乡查查，或许他的家人能知道一些线索。”
玄玉点点头道：“好，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我们离真相越近就越危险，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听见玄玉把自己当做亲人，傅九心中一热：“放心吧，我亲自去查，会小心行事的，你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玄玉莞尔一笑：“你去查穆项狄，我想再去一次林兰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