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千在询问这对主仆时一直在认真观察她们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目前来看，她们并没有说假话。

　　正在冷千千琢磨之际，刚才在春桃身边哭哭啼啼的小丫鬟突然开口：“春桃姐姐会不会是失足掉落水里……”

　　“你为什么觉得春桃是不慎落水的？”冷千千弯着眼睛看着翠竹。

　　“大人！刚才婢子出恭回来就见春桃一个人在这边东张西望的，婢子还喊了她一声，她回头看到我反而闪到帷幕里面不见了，婢子还要伺候小姐，就离开了！”

　　冷千千一直在观察这个小丫鬟和那对主仆的脸色，小丫鬟虽然伶牙俐齿颇为精灵，但刚才的这番话并没有说谎，反而是那赵婉婷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啦。

　　“你……说春桃站在这里东张西……”赵婉婷的问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这个赵小姐的神色慌张，似乎有所隐瞒。

　　冷千千再次开口：“翠竹姑娘可记得你看到春桃时是什么时辰？”

　　翠竹眼球上漂的思考了片刻说道：“婢子记得好像有人在说让沈尚书家的公子题诗助兴，具体时辰没注意！”

　　冷千千一听这话心中便明白了，那个时候不正是自己刚刚摆脱独孤熙往后台这边过来的时间吗！

　　所以自己那时听到有女子交谈声，以及一刻钟后又听到一声落水声会不会与春桃的死有关！

　　今日的盛会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后面就是龙舟赛了：“赵小姐，可能要委屈您和现场的其他几个目击者先到岸上的司芳斋稍作盘桓，待外面的盛会结束，本督要现场审问相关人等。”

　　“大人！就为了一个小丫鬟，扣着我家小姐怕是不妥吧？”赵婉婷身边的婆子到底还是年长，有点胆识，敢在她这个玉面阎罗面前提出异议。

　　“哼！如若单是一个婢子当然不至于，但今天宸王殿下被人暗中下毒非同小可，所以一切事出反常的人和事统统都要细查。”冷千千此刻恢复到一贯的冷硬表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发声了。

　　“郑千户，圣上离开后，所有人必须接受盘查后才可离开现场，只要甄别出来的涉案人员，无论官职贵贱一律带回东厂。”

　　“是！”郑北武领命带着一众校尉气势汹汹的离开。

　　赵婉婷和其他人不得不随着几个东厂校尉去到司芳斋。

　　冷千千再次回到独孤铭身边侍立，原本坐着独孤熙的座位现在空空如也，皇帝似乎察觉到冷千千看向空椅子的目光，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说几句：

　　“冷卿！刚才的事，是宸王犯糊涂，不过他也是被人陷害才会干出此等荒唐事，冷卿如果不介意，朕就将这件事交给你来查办，你看如何？”

　　冷千千多少从皇帝的语气里听出点调停安抚的意味，老大都开口了，她还能怎么样：

　　“臣……臣无事，臣一切听凭陛下安排！”

　　“好！识大体！”独孤铭对冷千千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他垂眸想了想又看向冷千千，“不过以后若再碰到那个混世魔王，冷卿能避则避吧，毕竟宸王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可不想看到你们闹出什么矛盾，让外人看了笑话！”

　　冷千千这次秒懂皇帝的意思，他口里的外人不就是旬墨羽之流吗！

　　“是！臣明白陛下的苦心，刚才的事宸王殿下也是受害者，臣分得清的！”

　　独孤铭满意的点点头，他在手边的宣纸上写下了他选中女子的名字。

　　经过北魏国师旬墨羽与皇帝独孤铭的几番客套，最后选出和亲的贵女是周清羽。

　　这位周小姐是定远将军周朝雄的小女儿，刚才这个小姑娘表演的一曲破阵舞，刚柔并济。

　　冷千千因为喜欢对方飒爽的舞姿，绕过后台时还特别多看了几眼，有些印象。

　　旬墨羽对这场临时加戏的和亲有正确的认识。

　　这次举朝选妃不过是周帝的一个高姿态，自己如若真挑了拔尖的，保不齐又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旬墨羽为了拓跋嵩的事已经是心力交瘁，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选妃事宜回到北魏，无意节外生枝。

　　北魏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回去处置。

　　选择这位周小姐是他权衡之后的决定，此女出自武将之家，从刚才的表演不难看出此女性格大气，长相也输上乘，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北魏皇帝拓跋云烈正值壮年，想来也不算辱没了这位五品将军的女儿。

　　皇帝最后钦点了周家小姐周清羽为今日魁首，赐封号：和硕公主。恩赐了一大堆赏赐后，独孤铭金口玉言：三个月后，和硕公主出嫁北魏，与北魏皇帝拓跋云烈完婚。

　　冷千千送走了皇帝和北魏使臣们，转头回来将旬墨羽临走时给自己的信封收好便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回了东厂。

　　回到东厂已经是下午申时末了。

　　以往冷冰冰的东厂正厅，今日倒是花团锦簇，赵太傅府里两位小姐和仆役都被带了回来。

　　岑琦留下几个內侍出身的校尉在正厅值守，以避嫌疑。

　　看到冷千千进来，岑琦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大人！太医已经给宸王殿下解了毒，殿下现在后厅休息，他……他说想单独见见大人。”

　　岑琦说这话时脸色极不自然，冷千千也顾不得他脑子里在乱想些啥，径直去了后厅。

　　一进门，看到独孤熙刚才红的像虾米的脸现在恢复正常，冷千千一脸木然的躬身问道：“王爷寻下官有何指教？”

　　见冷千千进门，独孤熙坐在软塌的身子不自然的欠了欠：

　　“冷大人！你……”他略微踌躇继续，“你没事吧？”

　　“呵呵！没事！怎么可能有事呢！”冷千千从鼻子里哼出声音，“这不！还没死！王爷是不是很失望？”

　　“对不起！”独孤熙站起身低头看着冷千千的眼睛突然冒出一句。

　　冷千千有点愣怔：他……这是在给自己道歉？

　　“无妨！王爷如果休息的差不多了……”

　　“冷大人无事便好，请吧！”独孤熙率先走到门口等着冷千千。

　　这个货突然这么老实，到让冷千千有点不习惯了。

　　来到正厅，郑北武告诉她，太医从独孤熙喝酒的杯子残留的酒液里检查出淫羊藿，阳起石，麝香，鹿鞭和西域的一种致幻草药的成分。

　　太医说这些药混在红曲酒里不容易察觉。别说独孤熙一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就是七八十岁的老翁只怕都要雄起一把了。

　　听完这些，冷千千胸中对独孤熙的怨气略微减轻了点。

　　她目光慢慢移到对面的那些个女人身上。

　　“两位赵小姐，今日这事不但关系到一个枉死的婢女更牵连到宸王殿下，你们二位心中可有数？”

　　“大人是要留下我等善后吗？”赵大小姐赵婉婷怯怯的问道。

　　“也算是吧！”

　　“经本督亲自尸检，春桃系溺亡。”

　　赵婉婷听完冷千千的话，温婉的俏脸煞白一片。

　　倒是刚才压轴献舞的赵家二小姐此刻颇为淡定，她一脸闲适的端起手边的茶盏，姿态优雅的轻啜着她那杯明前绿茶。

　　冷千千却意外的发现赵家二小姐端茶的手有些不同寻常，她涂着丹寇的十根手指偏偏右手小指断了一截，而食指的指尖也有一个极小的缺口。

　　冷千千垂眸思量片刻正色开口：“现在本督需要二位小姐和随身仆妇丫鬟接受稳婆的查验，二位小姐可有异议？”

　　赵婉瑜率先反对：“大人这是怀疑我们姐妹，这春桃不过是个家生奴才，我们姐妹若要打杀她犯不着费这个事吧？”

　　赵府大小姐赵婉婷也怯怯的开口：“大人，这当众验身到底所为何事？”

　　“春桃的确是赵府奴才，她的生死本督没兴趣，但若她是因为获悉某些秘密而被人杀人灭口就另当别论了！”

　　“大人！小女听不懂大人的意思！”大小姐赵婉婷一脸的茫然。

　　“没关系，该听懂的人自然能听懂！二位小姐请吧！”冷千千一个眼神，几个內侍连拉带拽的拖着赵府几位女眷入了后厅。

　　冷千千坐在外面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巴掌声，接着是赵婉瑜尖利的叱责：“你个贱奴才，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啊……”

　　里面乱糟糟的哭喊叫骂声源源不断的传出来，基本都是赵婉瑜和她奶娘顾氏的声音，赵婉婷只是一个劲的低声哭泣。

　　独孤熙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侧头看着冷千千：“厂督大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呀！”

　　“嗯！我是个太监，懂那些干嘛？倒是王爷四处留情，惹下这些风流债，自己不在乎但也不能害别人吧？王爷可仔细点，这种事到处乱来，弄不好会得上那些脏病的……”冷千千现在就烦听独孤熙说话，她直接开怼。

　　“只要大人解气，你随便骂！”独孤熙当然感觉得出来冷千千想一口咬死自己的怨气，他也不生气，毕竟是自己理亏。

　　一刻钟后，稳婆率先出来，她将一张核验单递到冷千千手里：赵婉婷及其仆妇身上未见明显外伤，赵婉瑜及其奶娘顾氏手腕手背均有新鲜抓痕和於痕，二人指甲壳都要不同程度的折断或破损。

　　少倾其他人回到正堂后，冷千千看着一脸铁青的赵婉瑜开口：

　　“二小姐手腕上的新鲜抓伤是怎么来的？”

　　赵婉瑜早有预料般直接开口：“大人！没错，那个贱婢是小女让奶娘推入湖里的，这些伤痕是我们拉扯间被那个贱婢抓伤的。”

　　冷千千现在对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点刮目相看了，她直接认罪只有一个目的，避重就轻。

　　“二小姐！春桃是大小姐的丫鬟，你却为何对她下手？”

　　“这就得从头说起了，小女之前因为一点误会与大姐发生了口角，大姐离开后，这个贱婢居然跑进来辱骂小女，小女一时气恼就推了她一把，没想到那个贱婢居然还手，于是小女和奶娘与她推搡，我们手腕上那些伤痕就是她在这时抓伤的，后来混乱中春桃跌入水中，奶娘以为水不深，就没管她，因为马上要献计，奶娘扶着小女去了隔间换衣服，后来小女急着上台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没想到春桃这个贱婢居然就这么淹死了。”

　　“好！精彩！”冷千千在心中为赵婉瑜随机应变的急智喝彩。

　　“怄！这么说春桃以下犯上死有余辜咯！”冷千千语速缓慢，似乎并不着急。

　　“大人！春桃本就是家生奴才，小女若想要她的命，大可以随时打杀，犯不着费事，这事不过是个意外。”赵婉瑜现在越来越镇定了。

　　“大小姐！”冷千千看向有点失魂的赵婉婷，“你能说说为什么与令妹发生争执吗？”

　　赵婉婷一听这话脸色一僵，她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

　　赵婉瑜见状冷笑了一声站起身开口：

　　“大人！有些事本不应该由小女口中说出，但现在闹到出了人命，小女也不得不说了。”

　　“上午在后台，大姐换装时自己不小心踩破了纱裙，偏要污在婉瑜身上，这些也就罢了……”

　　赵婉婷见对方抢先告状也急了：

　　“你……简直是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你让你那老虔婆用剪刀剪破我的衣裙……”

　　“两位小姐！咱们要吵可以留着回家继续，这里是公堂，不是你们太傅府里的深宅大院。现在本督在审的是人命案！”冷千千这种女汉子最烦人家婆婆妈妈啰啰嗦嗦的。

　　“大人有所不知，只因家姐为此事归罪小女，刚才言语推搡间，家姐怀里掉出一个小药瓶，小女原本好心帮大姐将药瓶拾起，大姐却像是被人撞破秘密般一把抢过小女手里的药瓶，还……指责小女没安好心，所以小女怀疑大姐这药瓶里另有乾坤！”

　　赵婉婷见这事没法善了也豁出去了，她抢过赵婉瑜的话：

　　“大人！小女原本在后台换装，二妹带着顾氏闯了进来，她让顾氏剪破了小女的舞裙，金嬷嬷便让春桃抓紧时间去车里拿备用舞裙。她支走下人后讥笑我我肖想宸王殿下，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气不过就说家母幼时与宸王已故的母妃定下娃娃亲，婚书就在我外祖手里，她听到这话就上来推我，我被她推倒，她还抢走我的药……笑我是个痨病鬼，根本配不上宸王殿下……”

　　赵婉婷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