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辗转入眠的陆应山在梦中见到了李紫墨。
重逢相望,她依旧英气妩媚、楚楚动人,同在帅府时没有丝毫分别。
然而,当陆应山抑不住心底的悸动,步步相近之时,他突然发现,李紫墨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那是一种无声的抗拒,却在刹那间,足以令人寒彻心腑……
当陆应山醒来时,长夜已退去重色。
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脸颊,触到的竟是湿冷的泪痕。
“天还没亮,怎么,大帅就睡不着了?”
猛然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顿时,陆应山翻身而起。
“莫不是我来得不巧,惊了大帅的美梦?”
暗暗沉了口气,陆应山站起身,自屋内走了出来。
“你总是夜深的时候过来,现在天都快……”“暗夜鬼行的日子,难道,我还没过够吗?”
“只要你方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陆应山跟着说到。“哼。这么多年,能对我林鹰说出这句话的,怕是只有你陆大帅了。”
说罢,回过身,一身黑衣的林鹰淡淡一笑。
正是这一笑,恍然间,过往之事再一次涌现陆应山的心头。
“如今,每每见到你,我都会想起从前,你到军部私下探访的那一次。”停顿片刻,陆应山说到。“我还记得,那一回,大帅说想不起我的本名,只记住了林鹰这个代号。”
“戴林虽为属下本名,却着实寻常,倒不如‘林鹰’这个代名,容易给人留下印象。”陆应山紧接着说到。“我知道,你是一等一的高手,配得上‘林鹰’这个名号。”
此言一出,随即,陆应山和林鹰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好啊。我把你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你也将我的一字一句念得分毫不差呀。”陆应山再说到。
“大帅雄才大略,却也不失用心细密,当初,若是能……”
这一刻,林鹰欲言又止。
“当初,你私下告知,或因酒后之故,廖怀忠言语触怒总司令,已然引火上身;司令部三天三夜禁闭之后,人虽放出来了,但一时半刻,总司令的怒气仍是积而难消。”
说着,陆应山叹了口气。
“善恶不分、处事不公,乱世之下、正义难伸,听了你复述的那些话,我还说廖怀忠本性难移,骨子里的嫉恶如仇怕是抛不掉了。”“他满腔的怨怒,对大帅必会耿耿于怀、执念难消。”林鹰应到。
“虽没用计策和手段扳倒我,哪曾想,到最后,终是他亲手毁帅府于一夜之间,害得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现而今,更是只剩下了一条胳膊。”
此时,听着屋内的一言一语,悄悄躲在门外的二太太渐渐红了眼眶。
“大帅指点沙场、戎马半生,总会遇上命中注定的劫难。”林鹰说到。
“一路小心谨慎,你我后会有期。现在想来,当时的那句话,不该是我对你说,而应是你对我讲。”“存身立命。只要大帅能留得一身,再立不凡之命便是指日可待。”
听到林鹰这一句,门外的二太太不由地心中一颤。
抬头望向林鹰,一瞬间,陆应山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林鹰,你想说什么?”“乱世之下,群龙无首,而今,总司令部也是平得了一乱,却定不了治后的再乱。昔日的掌控全局变成了疲于应对,令而无抗也成了各自为政、变生肘腋,这样的局面,断断是总司令不愿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大帅本就是总司令身边不可多得的强将、干将,幸得如此之机,何不毛遂自荐、再效军力呢?”
近而相对,林鹰神情凝重、字字真切。
没有立刻回应,陆应山双眉紧蹙,原本握固的拳头又见缓缓而松。
“大帅心存顾虑?”见状,林鹰试探着问到。
“说实话,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只是什么?”
“纵横多年,一个小小的廖怀忠就让我元气大伤、一败涂地,如此,我陆应山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总司令?”“若大帅自觉无颜相见,我倒有个主意。”林鹰稳稳说到。
“什么主意?”“投名状。”
听到这三个字,未动声色之下,陆应山的心重重一沉。
守在屋外,细细而听的二太太先是一顿,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
“现今种种情势之下,只要帅爷能借有限之力向司令部献上投名状,想必,总司令定会念及旧时之义,成全您的一片忠心。”
“以今日情形,若论敌对乱匪,顾姓之部怕是早已成为心腹之患。”“若真能除去顾春来,大帅便是争无可争的大功臣。到时候,莫说是一个帅府,就是十个帅府,总司令也定会予取予求。”林鹰紧跟着说到。
“顾——春——来。”“大帅不要忘了,那位顾师长身边不光有昼隐夜出的我,还有见得天日、姓许的神医,还有出自帅府的四太太。”
“是啊。紫墨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四太太。”
一步步走到窗前,背身而立,陆应山不由地心中默默。
“大帅……”
林鹰刚要再开口,陆应山一个手势,示意其不要再说下去。
“事关紧要,容我一个人静下来,好好儿地想想。”
“大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林鹰忍不住再说到。
“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难不死,我陆应山之所以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有一日能东山再起。”……
晨起,来到小院前,顾春来停住了脚步。
片刻之后,李紫墨恰好从里面走出来。
“顾师长。”
相对而望,李紫墨微微露出笑容。
“没想到,你也起得这样早。”踏上院前的石阶,顾春来随之应到。
“小孩子断断续续地哭闹,我也实在是睡不踏实。”李紫墨回应到。
“正如何盈所言,到底是陆应山的儿子,尽是扰得不得安宁。”
听着顾春来的话,李紫墨不动声色,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腕上的嵌金玉镯。
“紫梅,难得有放晴的好天气,你愿意陪我走走吗?”稍沉了沉,顾春来说到。“天日晴和人意好,幸得顾师长相邀,紫梅自无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