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浓重的夜色之下,站在岸边,远望着湖中央的玉春台,孔安轻轻舒了口气。
此刻,他独自想象着宴饮之上的情形:廖司令的深藏不露、陆应山的步步试探,还有李紫墨的察言观色、谨慎而行;当然,有这样一位绝色美人相陪,席间,廖司令和那位顾参谋难免不会多看上几眼。
想到这里,孔安猛地停下了思绪;他一下子背过身,不再去看那湖中的灯火通明。
就在这时,不声不响的,一个健步,齐三从紫梅园里钻了出来。
“孔副官。”“哎哟。”
黑漆漆一片,齐三突然出现在眼前,孔安不由地一惊。
“妈的。吓死你爹了。”“呵呵。我又不是鬼,您怕什么呀。”齐三笑着应到。
“你这冷不丁地窜出来,比鬼都吓人。”孔安说到。“我一向走路轻,这您知道啊。毕竟自小就长在寺里,都是跟师傅练出来的。”
“哼。要不是看你小子还有点儿功夫,我能把你调到跟前儿来?”“能跟着您是我的福气,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稍顿了顿,齐三凑近些,说到:“我亲眼瞧见了,冯老四刚刚从三太太院儿里溜出来。”“怎么样?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说罢,孔安掸了掸袖口上的灰尘。
“真想不到,大帅还在府里呢,他冯老四就敢明目张胆地偷人。”齐三压低声音说到。“看来,为了那个贱女人,他是打算连命都不要了。”
“我听说,三太太是大帅从窑子里赎出来的。”“所以说,那种天生下贱的女人要不得。”
“要是在我们老家,这样的脏女人早就被活活烧死了。”“我可不能让她被烧死,留着她,到了时候,定会有大用处。”
说完这句话,不经意地转回身,就在孔安又一次望向玉春台之时,刹那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哎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今晚帅府之宴,我廖某人真是尽兴啊。”“哈哈哈哈。能陪好廖司令,我陆应山心里痛快。”
说着,拿起酒壶,陆应山又满上了两盅。
“不能喝了。真是不能再喝了。”见状,廖司令连忙说到。“有什么不能喝的?司令若是喝醉了,今儿晚上就住在府里了。”
“不行。那可不行。”“有什么不行的?司令难得前来,我陆应山怎么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听了这句话,廖司令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举起了酒盅。
“那好。咱们就再干上一杯。”“好。敬司令。”
喝完这一杯,稍远些,廖司令将酒盅放到了一边。
此时,陆应山当然明白,对方已然是不愿再饮了。
“司令,您随意吃些菜。依着您的口味,这都是些鲜香清淡的,没有一丁点儿辛辣油腻。”“我知道,为着今日接风之宴,大帅定是费心了。”廖司令稳稳说到。
“应该的。应该的。”“说来,不光是菜式口味,就连这设宴之处都是大帅的良苦用心啊。”
“司令喜欢,就是这玉春台的造化了。”“玉春台本无异,奇就奇在地处湖心之中,四面静水环绕。”
廖司令话音未落,陆应山执着酒盅的右手不由地抖了一下。
“湖心之中,静水环绕。啧。司令无意中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廖司令跟着问到,眼神中不禁透出深意。“胡忠环,胡司令。”
叹了口气,陆应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忠环兄是我的故旧,每每念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啊。”看着陆应山,廖司令说到。“胡司令是我一直敬重的前辈,至于其最终投了敌匪,当真是意料之外啊。”
“我记得,当年,忠环兄叛逃,跑回来向上峰报信的,是他身边的一个副官。”“若不是那副官回来报信,胡司令可就真的是一朝人不见、杳无音信了。”陆应山说到。
“说起来,这个副官也真是让人看不透。背弃跟随多年的主子,跑到一半儿悔了主意,竟又一个人跑了回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即便回来通了风、报了信,也终没能当成大义灭亲的英雄;相反,没过多久,倒是遇上了大劫,一条小命活生生葬送在车轮子底下了。”“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只能说,那小子命不好,没给自己攒下什么福报。”陆应山应和到。
“也不知,忠环兄如今过得怎样?招降他的敌匪,又会如何安置?或许,其已然调遣至别处,出谋划策,指挥与我方的作战;又或许,他时运不济,早已被那些歹人给杀了。毕竟是叛徒嘛,无论到了哪儿,人家都不会真的信任了。”“既是胡司令自己选的路,不论前途如何,男子汉大丈夫,担着就是了。”
没等廖司令开口回应,陆应山接着说到:“当年,胡司令叛逃之事引得上峰震怒,此后,与其紧密关联之人几乎无一不受到牵连;别的不提,就拿其身边的一位张姓参谋来说吧,人虽精干,却至今不得重用,无论放到谁那儿,总是要坐冷板凳的。”
“大帅的意思是……”“依陆某愚见,此等旧事,司令您就不要再刻意提及了;若让军中爱搬弄是非的人听去了,岂不是要以同情敌匪为由,在您身上大做文章嘛。”
“此事无关军政,忠环兄是我的故友,我也是替他不值、替他惋惜。”“司令顾念旧时兄弟情义,这自然没的说;只不过,您身居高位,再如何念旧,也断断不能因此而误了前程啊。”
“哈哈哈哈。大帅真是思虑周全啊。”“不敢。司令面前,陆某人不过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罢了。”
叹了口气,廖司令将搁在一旁的酒盅缓缓移回到面前。
“我总在想,忠环兄离开之前,若是我能和他见一见,彼此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就像现在你我这样;说不定,他权衡利弊、细细琢磨一番之后,也就能回心转意了。”“是啊。故友相劝,最能动人心志。”陆应山说到。
“可惜啊。忠环兄最后所到之地乃是大帅的府邸,最后所见军中之人也只有大帅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