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一瞬间,才饮下的汤药自李紫墨口中涌了出来。
一时间,舌上难耐的苦涩、喉间难忍的灼热、还有胃中极为强烈的抵触之感,令李紫墨觉得十分难受。
见状,何盈连忙递上一杯清水,“紫梅,你怎么了?是不是汤药太苦,你实在喝不下啊?”
伏在床边,李紫墨不住地缓着气,微微摇了摇头。
“这水是凉的,你赶快喝一点儿。”
何盈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呕逆,李紫墨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了,我那儿还有些干梅子,我这就去拿些过来,你含在嘴里,说不定就觉得好多了。”
“不……不用……”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就在何盈跨出屋门的一刻,望向桌案边的白瓷碗,再看向洒落地上的药汁,恍然间,李紫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才走出院子,一个不留神,何盈恰好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顾春来。
“小何。”
“顾……顾师长。”
停下脚步,此刻,何盈显得有些难为情。
“出什么事了,让你走得这样急?”顾春来随之问到。
“是这样,刚刚,紫梅把喝下的汤药全都吐了,看样子,应该是挺不好受的,所以,我就想着拿些干梅子,也好给她解一解苦腻。”
“药都吐了,难不成是那方子配得太苦,她根本喝不下?”顾春来再说到。
“有可能吧,或许,那汤药闻着不苦,真正喝起来却是难以下咽呢。”
这一刻,望着顾春来颇为关切而紧张的神情,何盈不由地暗生思绪。
作为女人,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细腻与敏感,尤其是对自己格外在意的男人,其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再细微不过的情感流露,她都会入眼入心、细细思量。
“小何,你……”
“顾师长,您若是不放心,不如就亲自去看看她吧。”何盈紧跟着一句。
“不了,有你在她身边照顾,我就安心了。”顾春来回应到。
“顾师长,您还是去看看她吧。这样,紫梅就能当面表达对您的谢意了。”
“谢什么,她不用谢我。”
“请顾师长先去,我取完东西就回来。”……
轻轻推开门,眼前,灯烛之下,李紫墨正倚靠在床边,一袭白衣、青丝垂落。
稍有些犹豫,顾春来停在门口,故意咳了一声。
忽然听到声响,李紫墨不由地一惊。
“这么晚过来,没有打搅你休息吧。”站在门外,顾春来不太自然地说到。
没有立刻回应,李紫墨静静地望着他,似乎有些意外。
“我……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这就……”
“顾师长前来探望,紫梅却不便起身相迎,实在是失礼了。”
得到李紫墨的默许,顾春来略显拘谨地一步步走了进去。
“顾师长请坐。”“好。”
顾春来将凳子从先前的位置向后移了移,刻意留出了一小段距离。
“听何盈姑娘说,这汤药是顾师长特意为我寻来的。”稍沉了沉,李紫墨说到。
“连队条件有限,备下的药品也不是很多,可你肩上的伤实在不轻,若不悉心疗养,怕是很难痊愈呢。”
“不知这药方是从哪里得来的?”李紫墨顺势问到。
“哪里得来的不要紧,关键是要功奏奇效,对你的伤处有益。”
“顾师长一番苦心,可我却……”李紫墨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若觉得这汤药味道重、实在喝不下,明天,明天我就请老先生改一改方子,重新给你配上一剂。”
“老先生?”李紫墨微微皱了皱。
“是这样,开方子的是一位行医多年的老先生,如今,他的一双眼睛虽看不见了,但诊病用药的能耐却是不减当年。”
“这样的高人,怕是丝毫不逊于军医吧。”李紫墨试探着跟了一句。
“人各有志,老先生不愿随军,但求安于民间,造福乡邻。”
说罢,在明亮灯烛的映衬下,无意间的一个晃动,李紫墨手腕上的嵌金玉镯引得顾春来的留意。
一时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玉镯,犹如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又如同见到了久久不忘的心上之物。
随即,有所察觉之后,李紫墨本想将手收回被子里,可转念再一思,她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用手着意抚了抚玉镯上的几道金环。
“这镯子看上去很是特别,想来,定是难寻的好物吧。”片刻之后,顾春来说到。
“玉镯本身并非价值连城的珍品,可对我而言,它却是世间无双的宝物。”
“这一定是哥哥送给你的吧?”
听了顾春来的话,李紫墨低下头,有意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对不起,我这样一说,你心里……心里肯定会……”
“这的确是春明送给我的,现而今,也成了他留给我的唯一之物。”
李紫墨此言一出,顿时,顾春来的心重重一沉。
四目相对,就在一刹那,李紫墨仿佛突然感知到了什么。
冥冥之中,她可以感受到对方内心的变化,而且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变化,虽然,她一时也说不清那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或是幸运、或是灾祸。
“顾师长,您这样看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李紫墨主动一问。
“我是羡慕你,羡慕你有哥哥留下的信物,不像我,除了过往的回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
“顾师长,我……”
“往后,若是没有旁人在,私下里,你就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事事巧合,恰恰在顾春来说出这一句时,何盈轻步走到了门前。
暗夜之下,温暖的灯烛光亮透出来,隔着门缝,屋内的一言一语,她听得清清楚楚。
“顾师长,我还是……”
“还是叫我春来吧,从前,哥哥就是这样唤我的。”
“可春明已经不在了,这世上,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他。”
“你可以,你是哥哥的身边人,你可以。”抬起头,顾春来神情凝重。
“我……我可以?”李紫墨不禁重复到。
舒了口气,顾春来站起身,“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顾师长,我还有话想要……”
“安心养伤,等你慢慢康复了,我自会把哥哥从前的事,一件一件地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