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城西老宅,入得正厅,眼前,廖司令正独自品着茶。
“司令。”“春明,你回来得正好。来。陪我一同品一品这新得的好茶。”
茶案前相对而坐,顾参谋轻轻摘下了头上的军帽。
“见着陆应山了?”近嗅茶香,廖司令问到。“是。属下已将穆专员之令如实传告陆应山。”顾参谋答到。
“说来,穆中南已然是给足了陆应山面子,没让他去军部的问讯刑房,反倒是以礼相待,要把他请进我这处宅院来了。”“司令,依属下之见,穆专员所谋,大抵是先礼后兵、攻心为上,希望陆应山能辨清情势,与其做困兽之斗,倒不如认罪伏法,以求得最后的体面与周全。”
“好啊。今天晚上,陆应山就要在这儿见到穆中南了。”“遵照专员之意,司令怕是要暂且回避一下了。”顾参谋跟了一句。
“春明,你还是年轻啊。即便亲耳听了穆专员的训话,也没能悟出其言语中真正隐含的深意啊。”“属下愚钝,还请司令指点。”
“你不是愚钝,而是缺乏官场上的历练通达。”“春明不求来日高官厚禄,只盼望能长久跟在司令身边,效犬马之劳、尽不渝之忠。”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自是十足十地相信;可要是从冯团长嘴里说出来,那可就是虚实难辨、亦真亦假了。”
随后,搁下手中的茶盏,廖司令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颇具深意的一笑。
“你来之前,冯团长刚刚从我这里离开;他已经把今晚所需的一切全都准备好了,包括那扇能遮住陆应山的眼睛、却挡不住我耳朵的玉石屏风。”
听到这句话,顾参谋不由地一顿。
“春明,你可还记得,穆中南走出这处宅院时,最后说的一句话吗?”“最后一句?”顾参谋微微皱了皱。
“他说,宅中内堂之上处处皆好,唯独缺了一样东西。”“对。我想起来了。穆专员是说过这样一句。”
“隔而不离、触目成景,这八个字,其用意所指不就是一扇能使人避而相临的屏风嘛。”
听廖司令这样一说,顾参谋顿时恍然大悟。
“屏风相隔,侧耳静听;我倒要听一听,面对穆中南的种种讯问,陆应山究竟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法术瞒天过海。”……
推开内堂大门,圆形桌案之后,一座高大的玉石屏风赫然映入眼帘。
一步步走过去,白玉屏风上雕刻的图案越发看得真切清晰。
那是一幅美人半卧图,垂帐香榻之前,绫罗绸缎、珠翠满头之下,仔细而观,女子的神情中却流露出掩不住的丝丝惆怅。
睹物思人,这一刻,顾参谋一下就想到了李紫墨。
玉春台的初次相见,双春楼的意外重逢,还有今日的再一次相遇;越是细细回想,他就越觉得自己与这个女人之间有种说不清的特殊之缘。
轻轻叹了口气,立于屏风前,他不禁暗自心语:她是陆应山的姨太太,而且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样一个已然命定的女人,难道,还值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暗暗相思吗?
刻意转过身,背朝着那面屏风,顾参谋仰起头,深深地舒了口气。
四周静谧无声,缓缓走出内堂,伴随着厚重的脚步声,他不禁开始为李紫墨设想出即将到来的种种巨大变故,他甚至已经在为对方筹谋最大限度的相助之计,至少,可以保住她的性命,让其远离家眷受辱的悲惨境地……
军部休息室内,望着李紫墨愈发隆起的小腹,陆应山不时地笑出声来。
“我知道,这一胎保准是个儿子。”“瞧帅爷说的。您又不是能掐会算的半仙儿,哪里能断得出是男是女啊。”李紫墨笑着应到。
“一大早,你怎的想起到军部来了?是不是我不回去,觉得枕头边儿空落落的?”“没了帅爷相陪,紫梅自然要独守空房;不过,若是少了紫梅,帅爷的枕边可绝不是寂寞清冷呢。”
说着,李紫墨轻轻拍了拍陆应山的手背。
“呵呵。自从你入了帅府,旁的人,我还放在心上吗?”“几位太太都是旧人,时日一久,帅爷难免会失了兴致。”李紫墨跟着说到。
“女人与女人不同,可不是单凭‘新旧’二字就能截然区分的。”“旧爱虽好,难敌新宠;来日,若是帅爷娶进一位五太太,那紫梅不就成了昨日黄花了。”
“实话跟你说吧。娶了你之后,也不知怎的,我陆应山就彻彻底底地断了再纳新宠的念头;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冥冥之中,老天爷告诉我,只要有了你,我陆家必能得一贵子、延续香火。”
听到“贵子”二字,一瞬间,许神医曾说过的话极为清晰地回响在李紫墨的耳畔:
“四太太命中必有一子,且为贵子;待长大成人之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不过,机缘未至之时,凡事不可强求。”
“缘深缘浅,缘聚缘散;无论如何,四太太自当心如止水,事事随缘。”
很快,回过心神,李紫墨接着说到:“帅爷若是真不想再纳新宠,又何必招惹新人,弄得人家思而不得、寝食难安呢?”
“招惹?我招惹谁了?”陆应山随口问到。“那一夜,帅爷书房之中,嫣红姑娘可是得了宠啊?”
听李紫墨这样一问,陆应山一下子愣住了。
“嫣红姑娘是太太的身边人,帅爷可不能委屈了她呀。”
“哼。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稍顿了顿,陆应山问到。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帅爷就说认不认吧。”“是。是有这么一回。”
“既然如此,紫梅就替嫣红姑娘向帅爷求个名分,请帅爷和太太允准,择个良辰吉日,纳下一位五太太吧。”“你倒是大度,非但不吃醋,还主动为她讨起名分来了。”
听了陆应山的话,李紫墨微微笑了笑。
“早在嫁入帅府之前,父亲和母亲就曾告诫过紫梅,身为女子,当以宽厚大度为福,以妒忌相争为耻;若不能如此,往后半生,又何谈岁月静好、平安终老呢?”
“紫梅,或许,我真该好好儿用些心思,多去了解你这个人,了解你美貌之下藏着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此时此刻,在陆应山眼中,面前的李紫墨似乎变得比平日里更加深邃静雅;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用心地凝望过一个女人,恍然间,甚至在一刹那,他竟莫名地有些害怕,害怕对方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从此再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