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辗转而眠的顾春来又一次梦到了早已故去的母亲。
梦里,他再一次痛难自已,一遍又一遍地向母亲泣诉,为自己没能救下哥哥而愧疚不已。
然而,对他而言,梦境依旧是那样残酷。
慢慢抬起头,忽然间,母亲的手臂一滴滴淌下鲜红的血,滑过戴在手腕上的玉镯。
凝视之际,惊而仰头望去,母亲的脸开始变得惨白,一道道血自头顶流了下来……
之后的一连三日,顾春来高热不退,军医想尽办法,却迟迟未见缓解。
心急之下,沈君将许神医请回了师部。
日日夜夜,何盈细致入微地照料着顾春来,不知疲倦、寸步不离。
全然看在眼中,同为女人,李紫墨不禁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夜色越发浓重,已然下了整日的大雨仍旧不见停歇。
灶台边,李紫墨打开砂锅,将盛在小银盘内的黄色药粉散了进去。
片刻之后,一股辛香之气溢出,细细而闻,似乎有种薄荷叶的清凉。
“用下这一剂之后,想来,顾师长的身热就全都退了。”李紫墨轻声说到。
“起因不明却病势急骤,为医者,如此之证,最是难断。”许神医随之应到。
“顾师长旧伤未愈,或许……”“姑娘的肩伤也着实没有好全,日后,还需细细调养啊。”
说罢,许神医放下了手中的小银瓮。
暗暗沉了口气,随后,李紫墨将小银盘放回到原先的木盒里。
紧跟着,就在抬手之际,许是一个不留神,其戴在手腕上的嵌金玉镯恰好撞在一旁的白瓷碗上,发出“叮”的一声。
连忙收回手,李紫墨不由地心头一紧,下意识抚了抚镯子。
稍沉了沉,坐在对面的许神医开口道:“此刻四下无人且有雨声遮掩,四太太心里想什么,就尽管说吧。”
“如今,一言一语可召祸患,此时此地,又怎知不会隔墙有耳呢?”李紫墨微微皱眉,低声应到。
“四太太有所不知,自从盲了眼睛,这耳力却是越发好了,不论何时何地,不分白天黑夜,那一处处的一静一动倒是听得愈发真切了。”
而后,站起身,李紫墨走到窗前,轻轻合上了窗子。
“再见许神医,一夜之间,过往种种犹如昨日,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大帅府一夜倾覆,顾参谋不幸殒命,这一切,不得不叫人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说完,许神医轻轻叹了口气。
“现而今,暂且栖身的师部也变得危机四伏,或许,不知哪一天,我这个大帅府的四太太就会真容毕露,再次命不由自、落得在劫难逃。”
许神医刚要开口,李紫墨紧接着说到:“前几日,那个姓沈的参谋长对我说,陆应山很可能还活着,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为能迫使其现身,将一直藏在师部巡防区的陆府家眷找出来,便是最最可行之计了。”
“帅……陆应山还活着?”“我不知道。既不明所踪,便难言生死。”
仰起头,李紫墨深深舒了口气。
“沈参谋长的意思是……除您之外……莫非……”“如果其所言不虚,那么,除我之外,同在师部巡防区内的怕是还有楚江和二太太。”
“楚江少爷。二太太。还有……还有彩凤。他们都还活着。他们都还好好儿地活着。”
这一刻,一向沉稳的许神医言语间溢满了激动。
对于这一举动,一时间,李紫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复杂之感。
“说心里话,我当然希望楚江和二太太、还有彩凤能安稳度日,可眼下,倘若他们真的还在师部的巡防区,那么,他们的危险就是随时随刻可能发生的。更可怕的是,我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日夜忐忑地等着这一天,等着与陆应山有深仇大恨的顾春来将陆府之人一网打尽,或为人质胁迫,或为痛杀而后快。”
“不会的。不会的。偌大的地方,即便师部的人再多,要想找到他们也绝不是三两日就能办到的。”许神医紧跟了一句。
“原先在帅府时,陆应山曾亲口对我说过,凡为将帅者,若要占尽先机、出敌致胜,关键之时,必得暗中用奇。”李紫墨说到。
“暗中用奇?”“顾春来同样是一军之帅,他的身边,也一定会有这样的奇人。”……
一夜沉睡,雨过天明。
第二天一早,身热退去的顾春来醒了过来。
轻步出屋,缓缓推开小厨房的门,眼前,李紫墨正伏在灶旁的案台上,手边还有一张用小石块压住的白纸。
近前而观,白纸上是许神医留下的字迹,写着哪味药需先煎、哪味药需后下,且用药之后,不可与哪些东西同食。
不愿惊动李紫墨,顾春来脱下外衣,想要为其盖在身上。
恰恰就在这时,李紫墨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睡在这儿了?”顾春来问到。“我……”
“睡在这儿很容易着凉的。”“还好。还好。”
“听身边的副官说,昨晚,你一直在这里熬药。”顾春来再说到。“何盈一个人忙得辛苦,我也只是帮着她做些能做的事。”
“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若是休息不好,那可……”“顾师长放心,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望着脸色略显苍白的李紫墨,此时,顾春来顿生怜惜之情。
“对了。顾师长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些?”“我很好。而且,比以往还要好。”
“那就好。只要顾师长能……”“叫我春来吧。”
“啊?”听到这句话,李紫墨忽而一愣。
“从今往后,私下里,你就直接唤我的名字,别再称呼什么顾师长了。”
“这……”“我可不可以叫你‘紫梅’。”
“当……当然。当然可以。”李紫墨应到。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
顾春来话音刚落,不经意地一转头,李紫墨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何盈已然站在了门口。
她刚要开口,谁知,对方一下子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