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外衣,李紫墨一步步走到了院中。
方正的院子里,树木绿草郁郁葱葱,沐浴在朝阳之下,更显生机勃勃。
她本想深深地吸一口混着泥土芳香的清晨气息,谁知,忽而引动的肩伤疼痛却令其瞬间流露出不得不静静忍受的神情。
就在这时,何盈自院外走了进来。
“紫梅,你怎么出来了?雨才停下,当心着了风凉。”
转头望向何盈,此刻,其淡红的双唇、光亮的黑发、还有辫子上一对略显陈旧的蝴蝶花卡引得李紫墨的留意。
“你肩上的伤感觉如何?还疼得厉害吗?”“自从用了你的药粉,已然好多了。”李紫墨轻声答到。
“不过,你的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大好,怕是还要再休养些时日呢。”“留居寺中已是万分叨扰,若再耽搁下去,怕是太过失礼了。”
“寺庙本是最最慈悲之地,寺中的僧人们更是仁厚之心,你尽管住在这里养伤,千万不要想太多。”“乱世不幸,能得寺院暂且收留、能得姑娘处处相照,这的确是我的福气;只是,往后的路,我一个失了丈夫的弱女子,当真是再无所依、举步维艰啊。”
李紫墨话音刚落,院门外,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朝何盈挥了挥手。
见状,顿时,何盈的脸上隐隐露出了笑容。
对于这一细微举动,李紫墨看在眼里,悄然入心。
“紫梅,你先回屋歇着吧,一会儿,我再来给你送些吃的东西。”“好。多谢姑娘。”
“别总这样客气。要是不嫌弃,以后,你就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妹子吧。”……
一路朝寺院外走,何盈脚步轻快,眼神中满是掩不住的欣喜。
“我原以为,顾师长会晚些时候才到呢。”“快马加鞭,他可是连夜赶来了新梅岭。”郭大鹏应到。
“都说顾师长马骑得好,连自幼习武的叶军长都赞不绝口呢。”“顾师长受了伤,这样不眠不休地赶过来,我还真担心他的身体撑不住呢。”
“什么?他……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啊?”何盈紧跟着问到。“不久前的一场突围战,他的左肩中了枪,救治的军医说,那颗子弹要是再偏上一点点,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啊。”“让你知道?顾师长身边自有人照顾,哪里用得上你这个连队卫生员来操心啊。”
听郭大鹏这样一说,何盈一下子顿住了。
一时间,她停在原地,表情中透出几分羞怯与失落。
看出她的心思,一旁的郭大鹏轻轻叹了口气。
“小何,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意,自从那次见面之后,你就对顾师长……”“连长,您不要再说了,否则,我就该无地自容了。”何盈微微低下了头。
“小何,说真的,你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喜欢你的人肯定少不了。”“连长,您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清楚,自己就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小何,我不是……”“连长,您快去迎一迎顾师长吧,我……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你别走。等一下,你还要带着顾师长去见一个人呢。”郭大鹏跟着说到。
“见一个人?”何盈皱了皱眉。“顾师长要见一见那个顾紫梅。”
“见她?”“你这就去跟顾紫梅说一声,顾师长随后就到。”……
引着顾春来入得寺院,一路上,何盈显得有些拘谨。
她想要问一问对方的伤情,可几次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下去。
“小何。”“师……师长。”何盈不太自然地转过头,随即应到。
“我瞧着,你似乎比以前清瘦了不少。”顾春来说到。“是吗?真没想到,顾师长竟还记得我从前的模样。”
答这一句时,何盈心中不由地一阵暗自欢喜。
“郭连长跟我说,你在十七连的表现一直都很好,是个能出色完成任务的女战士。”“我还年轻,连长总是鼓励我,还请顾师长千万不要笑话。”
“我记得,你的名字叫何……”“何盈。碧水盈盈的那个‘盈’。”
望着顾春来,何盈多么希望能将自己的名字印刻在对方的心上,就此不忘。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嗯。是个好名字。”
说着,两人来到了李紫墨所居的小院前。
就在停住脚步的一刻,站在被风吹开的院门前,望向里面那扇一半敞开、一半闭合的屋门,顾春来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对他而言,这样的感觉似曾有过,仿佛就是多年前与哥哥顾春明分别时的那种看似坚决无悔、实则不忍割舍的纠缠,又仿佛是刚刚亲眼看到哥哥冰冷尸身之时,那种深深的撼动与良久的痛惜。
跨过门槛,步步相近,停在屋门前,顾春来暗暗沉了口气。
“紫梅,顾师长到了。”
听到何盈的声音,很快,李紫墨自屋内走了出来。
一身白衣,青丝素绾;刹那间,眼前所见如烙印般落在了顾春来的心头。
缓缓走下屋前的几级石阶,李紫墨屈膝致礼。
在晨光的照耀下,相比手腕上嵌金玉镯的明润光华,那张不施粉黛的面容虽略显憔悴,但细细而观,却越发惹人相怜。
“顾师长屈尊相探,紫梅失礼了。”“姑娘言重了。”回过神,顾春来应到。
“紫梅已然备好了粗茶,还请顾师长不要嫌弃。”“冒然打扰,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眼见顾春来走进去,留在屋外的何盈轻轻舒了口气。
而后,她本想着离开院子,可转念再思,最终,还是没有跨出那道院门……
相对而坐,接过李紫墨送上的温茶,握在手中,顾春来显得有些不安。
“你的名字是……顾紫梅?”稍沉了沉,顾春来问到。“我夫家姓顾,所以,我便从了夫姓。”
“紫梅可是你的真名?”“出生前,一夜之间,临近家宅的一片紫梅园开了花,所以,家父便给我取了‘紫梅’这个名字。”李紫墨稳稳答到。
“你丈夫……”“顾师长与我丈夫长得十分相像,想来,您就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失散已久的亲弟弟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望向李紫墨,顾春来试探着问到。“春明对我说过,他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可他的弟弟全然不同,一降生,就是温暖的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