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便起身要告辞：“阴陵你就在这里好好陪你祖母吧，寡人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做下人的，小心自己地伺候好母妃，知道吗？”

　　“是，陛下。”

　　直至皇帝走，太后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一行人就这样在慈宁宫门口分手。

　　李多海跟在皇帝后面，见皇帝阴着一张脸，半天也没敢说话，一行宫人跟着皇帝穿过御花园。御花园后面就是皇帝的寝宫。

　　但是今日许是皇帝在想事情，走得就慢了些。

　　“陛下，兴许是要下雨了，可要去亭子歇会儿脚，让下人们去取伞来？”李多海扛着皇帝阴沉沉的压力，小心翼翼地开口。

　　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奴才就是李多海和李德海两兄弟，若是他俩都不敢说的话，旁的下人更是一句都不敢置喙。

　　皇帝被李多海唤回了神思，抬头看了一眼天。

　　天幕低垂，黑云沉沉。

　　他这才发现，空气之中有了雨天特有的沉闷燥郁之感，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引箭待发。

　　皇帝点了点头，往御花园中的凤仪亭走去。

　　“李多海进来就是，你们剩下的人在外面廊道候着吧。”皇帝甩甩腰上挂着的玉佩，眉目沉沉地进了凉亭，坐下。

　　也就是下一瞬，外面大雨倾盆，浇灭天地。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来得有些迟，却介于春天和夏天之间，既有春雨的霏霏之态，又有夏天的汹涌之态。

　　“李多海。”

　　“奴才在。”

　　皇帝沉吟片刻，问：“你觉得敦和，和景昭，如何？”

　　李多海点头哈腰：“陛下心中自有决断，这敦和郡主和小萧大人，都是陛下您看着长大的，他们合不合适，也就陛下您最清楚了。”

　　李多海越说，看皇帝的神色越不善，赶忙在后面改口：“但若是奴才来说的话，倒也有两句话想要和陛下唠唠，陛下若是不嫌弃奴才愚见，也可当做笑话听听。”

　　“你说。”皇帝捏了捏鼻梁，望着外面的沉沉雨幕，放空了起来。

　　“敦和郡主性情直率，不兴繁文缛节，凡事讲究一个率性而为，这样的性子往好了说是真实，往不好了说，便失了两分圆滑，多了两分任性。这事儿全看人们怎么看，喜欢她的，往往都称赞她不世俗，不喜欢她的，那便是粗鲁无状。”

　　“但是在奴才看来，郡主反倒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那一类人，可以说勇康公府上一群人都是知世故却不世故的那种人。现如今哪个人不是世故圆滑，哪个人不是以自己，或是以家族为先？唯有勇康公一家愿以真心待陛下。”

　　“不说别的，就拿最近黄河水患的事情来说，是什么样的家庭，能为皇帝一口气拿出来十万两雪花银赈灾？十万两雪花银，即便是亲兄弟，也未必能帮到这个份上。他们一家人在奴才看来，倒是不稀罕外面那些虚名浮利，反倒是更在乎陛下的想法，为陛下排忧解难的事情，盛家人这些年来也没有少做。”

　　“前些日子敦和郡主来的比谁都勤，这些奴才都看在眼里，变这法的给陛下解闷。奴才便是斗胆说一句——即便是陛下您的亲儿女，也没见来的这么勤。”

　　“勇康公一家子都用真心待陛下了，陛下如何做才能不寒了勇康公一家的心，心中恐怕早已经有答案了，奴才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斗胆胡诌两句罢了。”

　　“不，你说得很好。”皇帝垂下眼帘，看着面色不显，却是将李多海的话听到了心上。

　　“而且……”李多海见皇帝面色好看了许多，试探着说道，“奴才还有一句话想说，只是说出来还请陛下恕罪。”

　　“说吧。”皇帝挑挑拣拣地从石桌上面的果盘里面找出了一枚红果，甫一放到嘴里，便听到了李多海的话。

　　“郡主和先皇后容貌肖像，小萧大人的生母更是先皇后的胞妹，二人将来若是能有一个孩子，还不知道能多像先皇后呢。陛下您也是看着郡主和小萧大人长大的，二人将来的孩子，您怎么也是当得起一句祖父的。”

　　是啊，两个如此像先皇后的人，生出来的孩子说不定会更像先皇后呢。

　　李多海的这话真真是说到了皇帝的心上，就连皇帝嘴中的红果，也不由得酸涩了起来。

　　皇后当年是怀过一个男胎的，酸儿辣女，若是那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现在也和萧景昭差不多的年岁了。

　　但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等到他回头想要挽回这段关系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犹如隔断天堑，即便是他有心挽回，也迟了。

　　这件事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跟在皇帝身边的李多海却是知道的。他清楚地知道先皇后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基本上这事儿搬出来先皇后，便成了一半。

　　见皇帝陷入回忆中，并没有责怪自己，李多海松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边站好。

　　不过片刻，拿伞的宫人就回来了。

　　“李公公，给您伞。”

　　李多海接过伞，朝皇帝看去，“陛下，咱们走吧？”

　　皇帝脸上的表情已经好看了很多，看样子对那两人的婚事已有定夺，站起身来走到亭子边缘，等着李多海给他撑伞。

　　李多海刚刚为他撑开伞，皇帝冷不防问了一句：“听说你的妹妹找到了？”

　　李多海一惊。

　　皇帝奇怪的侧目：“问你一句罢了，怎么这副反应？”

　　李多海苦笑道：“找是找回来了，只是奴才丢了这个妹妹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身边提妹妹二字了，陛下乍一问起，奴才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倒是没有怀疑他，负手前行：“怎么找回来的？”

　　“这些年奴才找了不少地方，谁知道妹妹就在奴才眼皮子底下，还是那日……那日在浣衣局撞见，她容貌长得像奴才生母，奴才这才生疑，滴血认亲确定了她的身份。”

　　“当真是你自己遇见的？”

　　“奴才不敢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