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不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但是他在道德之上，永远都是一个成功的丈夫，也是一个成功的父亲。

　　偏偏就是一个这么好的父亲，被李康尚杀了。

　　第一次那个头颅在梦中咕噜噜地滚到她面前的时候，那是比第一次见到那个女鬼更加绝望的感觉，头颅瞪大的双眼让她从玉兰花树下直接哭醒，后面几日又做了好几次噩梦

　　第二次，第三次再重复这个梦境的时候，她便习惯了。

　　所以她做不到原谅李康尚，甚至可以的话，她更愿意拿出钱财来支持萧景昭。

　　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萧景昭面对皇帝的时候，也是满含恨意的。

　　萧景昭将重剑点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朝着龙床上的皇帝走近。

　　外面是人间炼狱，里面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却作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皇帝指着他，艰难地骂道。

　　萧景昭坐在他窗前，将他伸出的手按回去。

　　“忘恩负义？”萧景昭在他床前淡淡笑了笑，唇边尚带血迹，看起来像是从地狱出来的魔鬼一般。

　　“我等着一天等很久了，李康尚。”萧景昭望着皇帝，说道，“当年你杀我父，辱我母的时候，可曾料到今日之后的我会忘恩负义？”

　　“我这么多年以来，卧薪尝胆，为的就是今日。我布置了这么多年，这才能一举扳倒你。”

　　“其实我本也后悔过，我本也觉得能不用这么着急，起码等到你百年之后，我再拥兵造反，但是现在，我却想让你在清醒的时候，亲眼看着我将属于你的江山，一点一点的打下来。”

　　“盛采薇，你记得吧。”

　　皇帝眼中有过心虚之色。

　　就连旁边的盛采薇，也随之一惊。

　　“你明知道他们一家是被冤枉的，他们家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快快乐乐的过完此生，他们家没有，也不会去想着做一些谋反之事。但是你做了什么？你用你的猜疑之心，将盛家上上下下多少口人洗刷殆尽，把你的侄子盛柯，处以削首之刑。从前那么爱戴你的侄子，和你一起长大的侄子，就因为你的几分猜忌，就能心狠杀害。”

　　“盛敏学因为你，被人推进水里淹死，盛采薇因为你被流放极寒之地，受尽苦楚，徐氏因为你撞死在行刑台前，大格格因为你活生生被气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萧景昭平静地说出这些，又道，“不过也不光是这些。他们一家子摊上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倒霉至极。盛大将军对你忠心耿耿，和大格格琴瑟和鸣，但就是因为一把尚方宝剑，你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猜疑，最后更是将他骗进宫中，残忍杀害，让大格格后半生孤苦无依。”

　　盛采薇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祖父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便死了。她从不知道，祖父是因为皇帝的陷害而死的。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外祖母看到皇帝，都是那副淡淡的，甚至带着厌恶的表情。

　　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么死的。

　　但是为了保全盛柯一家人，选择了隐忍。

　　盛采薇在梦中怔怔地流下泪来。

　　“我在你寝宫门口跪了两天一夜，我说我要求娶盛采薇，你却不同意，执意将她流放。她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你让她去极寒之地做苦力，你倒也真是能想得出来。”

　　“我……我早该猜到你喜欢盛采薇的。”皇帝指着他，硬生生地从唇边呕出一口血来。

　　“不光是她，还有我父母。你杀我父，辱我母，我们本来可以和和乐乐的过一生，但是你做了什么呢？”萧景昭长出一口气，捏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你辜负先皇后拳拳情意在前，后来却因为先皇后的死，对先皇后心存执念，便想着要娶我母亲，来做先皇后的替身。你身为一国君主，却抢臣子之妻，行枉顾人伦礼法，违背三纲五常之事。的确，你是教养我长大，但是教养我的方式便是十数年来让我身边除了你，除了教我权术武功的老师之外，没有任何活物，将我禁锢起来。”

　　“我那时候……太年轻。”

　　“人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但是人人都不像你这般坏事做绝，还在小辈面前做出一副慈善的模样。你真以为大格格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因何而死吗？她若不是真心疼爱你，早不会让你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了。你最后竟然连大格格唯一的儿子也狠心杀死，断了盛家最后一丝香火。”

　　“为人父，你独断专制，将太子养成一副唯唯诺诺的性格，最后走上死路。你偏心疑心，将二皇子的童年搅和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让他养成了乖戾骄纵的性格。为人君，你生性多疑，日日猜忌，杀了不知道多少忠贞之臣。为人夫，你甜言蜜语巧言令色在前，抛妻弃子违背誓言在后。”

　　“不忠不仁不义，你早该死了。”

　　“我现在不杀你，不过是念着你做了几件好事，让你苟延残喘，更或者，我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把你李家的江山拿到手，让你们李家的江山断送在你自己的手里。”

　　萧景昭起身，为他掖好被角，冷声道。

　　“陛下，早些安歇吧。”

　　萧景昭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盛采薇却没有离去，她亲眼看着，皇帝眼角滑落了泪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不是他早年种下的因，又如何会导致萧景昭这个祸患的产生。

　　人人都道陛下对萧景昭比亲生儿子都好。但若不是他的存在，萧景昭也不会落到无父的局面。

　　混混沌沌之中，她抽离梦境，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女鬼，或者说现在随着逐渐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自己之后，她的面容也渐渐地脱去那些凶煞之气。

　　“你都知道。”

　　盛采薇转头看着神情凄楚的人，她点点头，只是那眼神里面是一丝的无奈，好像是在告诉盛采薇，即便是知道又能如何，她已经是鬼，人鬼殊途。

　　或许这些怨气里面未必没有因为她与萧景昭之间错过而生出的怨愤。

　　这场梦好像持续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些。

　　她昏过去之前魏恕刚进京，按照梦里面比试的那场宫宴时间来看的话，应该就在魏恕马上要离京之前，皇帝为他举办了践行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