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正院一片肃杀，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跪着死去的当家主母。

　　不敬的那个，已经被打死了！

　　而姜姒转向灵堂的门，一步步迈过去，心中竟然有些恐惧。

　　那有她年幼的胞弟，即将明白母亲去世的含义。

　　那有她死去的母亲，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是被更换的廉价棺木！

　　而是大丫头落英闪烁而恐惧的言辞！

　　姜姒终于推开了大厅的门。

　　跪在一旁的姜烨，猛地站起，朝她扑了过来。

　　姜姒终于看见了他满脸泪痕！

　　他冲进了姜姒怀中，口中大喊着：“阿姐！我要母亲！阿姐！我要母亲！”

　　姜姒终于如一个正常的12岁孩子那样，一边落泪，一边慌乱地抱着弟弟，嘴里也慌乱地叫着：“阿弟！阿弟！”

　　陆妈妈带着三个大丫头，连着姜烨的乳母，也都哭了起来。

　　良久过后，姜烨终于哭累了，在姜姒的怀里昏昏欲睡！

　　姜姒压着嗓子，轻生喊了姜烨的乳母：“海姑姑，你抱着阿弟到内堂去歇息！”

　　海姑姑便顺从地抱走来姜烨。

　　姜姒的目光倏然一变，她沉声说道：“飞鱼、抱月，你们两个，一个去内堂门口守着，一个到大厅门口守着。不许内外听见灵堂的一句话！”

　　她们两个看了陆妈妈一眼，陆妈妈点点头。

　　她们就一前一后离开。

　　只剩陆妈妈和落英立在姜姒母亲的棺木旁！

　　棺盖已经碎了，现今上面蒙着一层白布。

　　落英的脸色一片惨白。

　　陆妈妈一声哀叹，便开口了：“大小姐你要问什么？”

　　姜姒冷着脸说：“我不问，陆妈妈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吗？”

　　陆妈妈看了一眼落英，见她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便心下安定。

　　对姜姒敷衍地说：“如果你是要问棺木，我们确实疏忽了，理应受罚！”说着就要跪下，却在等姜姒阻拦。

　　而姜姒没有阻拦。

　　陆妈妈只能就那么跪下去了。

　　说到底，她们是母亲的仆人，不是她姜姒的！对外的时候，自然齐心协力。可对内的时候，她们也有自己的心思。

　　陆妈妈就那么跪着，脊背挺直一言不发。

　　落英望着这个，又望着那个，就要和陆妈妈一起跪下。

　　而姜姒喊住了她：“落英！自逐云作了我二叔的小妾，你便成了我母亲屋子里.......”

　　姜姒突然停住了话头，因为她看见落英倏忽落了泪！

　　陆妈妈连声喝止：“落英！”

　　姜姒却又喝止了陆妈妈：“逐云跟了我二叔，和我母亲的死有什么关系？”

　　“我是我母亲的女儿，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陆妈妈竟然不顾主仆尊卑，就那么硬怼姜姒：“这件事，就是你不必知道的！”

　　姜姒被惊到了。

　　陆妈妈也觉得自己太强硬了些，便说：“这些也是夫人的意思！”

　　姜姒一时拿不准要不要继续追问，可等待着他们姐弟的命运那么悲惨，姜姒不愿放过现在每一个可能！

　　所以，姜姒也跪了下来！

　　她朝着母亲磕了一个头，就自顾说起话来：

　　“母亲，今日是你头七，我落水后作了一个噩梦。

　　我梦见阿弟被马踩踏，就那么瘸了，还被夺去世子之位。

　　我梦见自己被英国公府退了亲，被胡乱配了一个秀才。

　　成婚后，婆婆刁难、丈夫不喜，还有继子怨恨，滑胎、重病、又滑胎，一生凄苦！

　　我还梦见外祖父一家蒙受大难，家破人亡。

　　母亲，是你在警示我吗？可我却对一切恶意毫不知情，就这么愚蠢地过活！”

　　陆妈妈终于湿了眼眶！

　　“大小姐，不是老奴不愿告诉你，可这事关夫人清白，我实在......”

　　姜姒全身汗毛倒立，又是这个词！清白！

　　这镇国公府，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辱当家主母不成？！

　　姜姒突然想到：母亲的大丫头逐云成了二叔小妾，这放在大家族，算是一件丑事。可在镇国公府，这件丑事并没有怎么遮掩。

　　那么，它是在遮眼另一件丑事？

　　姜姒心底一片冰凉。

　　在同一年，母亲怀了阿弟，柳姨娘怀了姜澄。可听说，柳姨娘一进门便遭父亲厌恶，多年不曾踏进她的院子。

　　后来，父亲又镇守边关再不回来，直到母亲去世才回府。

　　还有！他们一家住的东院和二叔一家住的西院，本来有外院连通，似乎也是在那一年被堵上了门！

　　这些年，东西府基本不怎么联系，就连母亲去世都无人问津......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姜姒震惊地目光看向陆妈妈，艰难说到：“是我母亲......”

　　陆妈妈却突然发疯似地喊叫：

　　“大小姐，连你也要污蔑你母亲吗？我冰清玉洁养大的孩子！”

　　这话有些僭越。

　　可姜姒却放下了心。

　　“陆妈妈，所以，才要你和我说实话，以免我胡乱猜错，做出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陆妈妈红着眼睛，好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那是昭和二年的春天，大小姐已经8岁了，整日在院子里乱窜。

　　夫人很是忧心你一身怪力的事情被旁人发现，便将陪嫁的婆子、抱月和飞鱼，都派去看着你。”

　　姜姒心口一痛，竟然...还与自己有关！

　　落英有些不赞同地叫了一句：“陆妈妈！”

　　陆妈妈却有些疯狂：“实话，有什么不可说的！

　　她转头继续看着姜姒：“大小姐，夫人一辈子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你啊！”

　　姜姒忽然有些不敢去听那个真相。

　　可，母亲连经历都经历了，她听有什么的！

　　姜姒便咬着牙说：“陆妈妈，你继续说！”

　　陆妈妈的声音有些轻飘飘：

　　“陪嫁都在院子里照看你，东暖阁就只剩下落英、逐云和几个扫洒的小丫头了。

　　而出事的那一天......”

　　陆妈妈的眼睛奇异发亮，死死望着姜姒：“我被夫人指派，去小厨房给你做云片奶糕去了！”

　　“大小姐，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怎么再也不做云片奶糕了？”

　　你不是那么喜欢吃吗？一定要吃我做得！”

　　陆妈妈的声音仿佛带着恨意！

　　姜姒似乎猜到了什么，指甲已经攥在手心。

　　“我做好了云片奶糕，又满院子追着你喂了，然后回到了东暖阁.....”

　　陆妈妈故技重施：

　　“大小姐，你怎么从来也不问，你母亲怎么突然再也不住东暖阁了...”

　　姜姒心口痛的几乎要昏死。

　　而陆妈妈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然后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回到了东暖阁，落英昏在门口，逐云在里间哭，衣服被撕碎了一片。

　　而你母亲，竟然在哭着沐浴！”

　　姜姒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