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

　　姜姒睁开眼睛，眸中仿佛燃着一簇火，亮的惊人！

　　走来查看的小丫头被吓的失声：“二小姐你怎么了？”她手里的蜡烛也啪嗒掉在地上，疏忽灭了。

　　二小姐？姜姒在黑暗中一声嗤笑，我姜家嫡长女怎的成了二小姐？她似乎还带着大火中的满身戾气，一个眼神就射向说话的小丫头。

　　小丫头被吓的跪倒在地，嘴里不住讨饶。

　　直到这时，姜姒才借着远处的烛光看清，这小丫头分明是她幼时的大丫头云鸾！

　　怎么回事？这贱婢不是早就转投到了姜嫣然门下？

　　姜姒不动声色，从床上坐了起来，赫然发现自己身量纤细，一副还未成年的样子！

　　她的内心排山倒海，但面上强装着镇定说：“掌灯！”

　　话音刚出，姜姒心头又是一阵惊颤！

　　自己声音虽然嘶哑，但分明还年幼！

　　云鸾捡起地上的蜡烛，跌跌撞撞走到屏风另一侧，点上了火，然后带了回来。

　　姜姒早已趁这点功夫，将自己和整个卧室打量了一遍，这是年幼的她和她12岁之前一直住的金瑶阁！

　　卧室精致华贵，是她娘去世之前，一点点给她装扮的！

　　“小捣蛋鬼，你可不要将外祖母最喜欢的这个花瓶打碎了！”

　　那时，她娘一脸惨白，却强撑着笑脸，将青玉仙鹤瓶摆在了她床头旁的多宝木架上。

　　姜姒看向那个花瓶，心中一痛，便用指甲死死掐着手掌，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不管为何从34岁的葬身大火中到了幼年的闺房，她要知道，这是从前的什么时候！还能不能......见到她娘！

　　姜姒便试探着开口了：“云鸾，你今日怎得这样冒失！”

　　云鸾觉得今日的小姐有些冷冰冰，说话便更恭敬了些：“二小姐，夫人怕你落水后高烧，便吩咐我晚上来看看你！”

　　这一番话，又将姜姒气了个满心怒火！

　　“贱婢，你给我跪下！”

　　云鸾吃惊地望着姜姒，但见姜姒目光如刀，便不自觉地跪了下来。

　　可嘴里还在为自己争辩：“二小姐息怒，奴婢也是听从夫人的......”

　　姜姒哪里容得下她继续胡说，当即就喝止：

　　“你给我住口，姜府八台大轿抬回来的正经夫人，如今正在灵堂里躺着呢！你说的是哪门子夫人！”

　　姜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心里却越发清明。

　　她小时候就落过一回水，是她娘去世头七那天下午，姜嫣然将她娘的如意簪扔进了湖里。

　　8岁的姜姒一着急，便跳进了湖里去捞，可她根本不会水，便呛进了湖里。

　　一旁的仆妇们嘴里嚎叫，却根本不去救人。

　　还是一个上门祭拜的少年，跳进湖里将她捞了上来。

　　可她早已昏迷得不省人事。

　　代为主持丧葬的柳姨娘便哭着说：“姒儿也太顽皮了些，今日可是她娘的头七，怎么去湖里玩水了！”

　　就这样，姜姒从小便传出了顽劣不堪和不孝的名头！

　　而此刻，地上的丫头不服气，还在小声争辩：“不是小姐你说，要劝国公爷将柳姨娘扶正的？”

　　姜姒心中更痛了，嘴里却发狠说道：

　　“你给我站到院子中去，今晚不许起来！”

　　云鸾脸色惨白，但到底不敢再争辩，出了门跪在了房檐下。

　　而姜姒呆在床头，望着燃烧的蜡烛，心口木木的疼。

　　是！都是她！小时候蠢笨无比！亲口求父亲扶正柳姨娘，只为了气姜嫣然一句：“她也是我母亲了！”

　　姜姒心痛如绞，恨不得掌掴自己！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不管如今是梦还是什么，今夜是她娘的头七！

　　上一次的今日，她因为落水发烧，都没能见她娘最后一面！

　　她腾的一下从床上跳到了地下，赤着脚跑到房门口，一把推开木门，又奔向了院门。

　　跪在门口的云鸾吃惊地抬起头，就要起来。

　　姜姒边跑边回头，恶狠狠地说：“你给我继续跪着！”

　　云鸾便不敢再追，犹豫着继续跪下。

　　姜姒回过头看见，院门口已经上锁，竟然连个守门的婆子都没有！这时的金瑶阁竟然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可笑，当年12岁的姜姒还一无所觉，到处摆着大小姐的派头。

　　不知那些丫头婆子背地里，是怎样耻笑她的！

　　姜姒心中燃着一把火，左右看了看，猛地一下跃上了院前的石榴树，再一个轻巧的跳跃，便落在了墙头。

　　她朝外看了一下，金瑶阁挨着水榭，寂静无声，立刻深吸了一口气，轻巧的跳到了地上，朝着东面跑了过去。

　　姜姒如今也无心遮掩了，她继承了外祖父的天生神力和身手矫健。

　　以前，母亲怕影响她名声，一直不许她展露。可如今，她再也不顾忌了！

　　姜姒几个跃步飞奔，便赶到了灵堂所在的东正堂！

　　东正堂院门大开，里外灯火通明，可一眼望去，冷冷清清！

　　姜姒一步一步走过去，眼中泪花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守门的王婆子，远远看见一个小人，忍不住惊呼起来：“谁？”

　　这是母亲的陪嫁，姜姒便哽咽着说：“王婆婆，我来看看母亲。”

　　王婆子面色凄然：“大小姐不是落水了吗？该在屋里休息，夫人泉下有知也......”

　　她突然一声尖叫：“大小姐你怎么光着脚！”

　　姜姒没有回答她，已经通红的小脚一步一步跨进了院门。

　　院子里三三两两跪着些下人，都是她母亲的陪嫁。

　　父亲远在边关回不来，姜家的叔伯们呢！婶娘们呢！子侄们呢！姜家的仆人们呢！

　　至少，姜烨呢！

　　怎么能让母亲最后都这么......孤单凄凉！

　　姜姒这才惊觉，原来就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是这副众叛亲离的境遇！

　　那母亲，到底是在一种怎样凄凉的境遇中重病又死去的呢！

　　姜姒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心里的愤怒就要将她整个躯体燃烧起来！

　　正厅里只有三五个人，是母亲依仗的陪嫁妈妈陆妈妈，和她房里三个大丫鬟！

　　她们听到门口的声音，便都转过了头。

　　陆妈妈一声惊呼，便急急地说：“大小姐你怎么光着脚，身上穿的还这么少，怎么就这么匆匆来了！”

　　她不等姜姒回答，就对旁边的丫头吩咐：“落英，你去给大小姐找双鞋，找件厚衣服，再拿个暖炉，倒一杯热茶！”

　　姜姒很多年再没有被如此关怀过了，她忍不住出声：“陆妈妈！”

　　陆妈妈又转过了头，双目通红却强扯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小姐你即然来了，就跪一跪你母亲吧！她......”

　　她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姜姒这才踏进了大厅，看着中间的那个棺木，直直的跪了下来。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母亲！不孝女姜姒，来看你了！”

　　倒流了22年的时光，不知是梦还是真实！

　　她起身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

　　“母亲！不孝女姜姒，来看你了！”

　　若是梦，请让她永远不要醒来！

　　最后一个响头，姜姒的额头终于见了血：

　　“母亲！不孝女姜姒，来看你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喊，下巴上的肌肉剧烈抽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