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苏烟冷还是强撑着精神，爬上无人的城楼。

　　只不过，身边的楚夜洵这次倒是寸步不离。

　　柳子瑜睁开眼，目光所至一片靛蓝，几声乌鸦鸣啼炸在耳边，将他眩晕混沌的神魂炸了个清醒。

　　“柳公子，这边请。”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在不远处，身披黑袍隐于渐明清晨乱葬岗中的暗风，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柳子瑜爬起身，茫然地向四周望去，手边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身边滚落，腐臭见缝插针钻进他的鼻腔，黏糊糊的褐红粘在他手上甩都甩不掉。

　　可这一切给他造成的恐惧，不及眼前尸山丘坑。

　　“柳公子，再等，天就亮透了。”暗风又提醒了一遍。

　　柳子瑜爬起身，失魂落魄地跟着他，一步一步跨出了尸横遍野的坑，一步一颤地，背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渐渐走远。

　　城楼下，暗风看着上面的苏烟冷手上示意，下一刻苏青从城楼上直接翻身而下。

　　一枚沉甸甸的袋子放在斗篷包裹严实的柳子瑜手中，随后苏青消失不见。

　　柳子瑜朝上面那两道身影深深望了最后一眼，转身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

　　等马车渐渐驶远，身后日升，城楼洒上第一缕晨光，一切尘埃渐落。

　　楚夜洵拥住苏烟冷有些冰凉的身子，攥了攥她蜷缩的小手，轻声问道。

　　“冷儿，虽然我心中猜的应该差不多，但我想听你说，为什么要在柳丞相手底下，保他一条命。”

　　苏烟冷疲惫的靠在身后怀中，启了启唇。

　　“自古第一道阳谋，推恩令。”

　　楚夜洵眯了眯眼眸，无声轻笑。

　　好一个阳谋，好一计推恩令。

　　见她望着城中牢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手指捻了捻她耳边散落的青丝。

　　苏烟冷回身，抬眼，看向一脸宠溺的楚夜洵，轻轻出声。

　　“只是可惜了，没能救下那柳府七姨娘的命。”

　　楚夜洵无奈地叹了声气：“冷儿，莫要太贪心。”

　　苏烟冷苦涩地笑了笑，点点头：“也对，莫要贪心。”

　　楚夜洵往下探了探身，凑到她耳畔，“若想贪心，怎么不贪心贪心本王？”

　　苏烟冷嫌弃地笑了笑，稍稍推了推他凑过来想偷香的脑袋。

　　“贪心你做什么？贪心你有什么用，有什么好处？”

　　“唔，本王可是你的夫君......”

　　“楚夜洵我饿了，昨晚就没吃多少，在外面转悠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总是一说到点上便不理会本王的话，本王真想掰开你的小脑袋瓜，看看到底有没有本王的存在。”

　　等楚夜洵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楚夜洵仗着她背对着在自己怀中，明晃晃苦涩的笑挂上嘴角。

　　若是前世，他必定敢说她心里有他，可今生他不敢，甚至会因为她未说出口的答案而忐忑万分。

　　而她，亦然。

　　一声低沉的叹息随风飘远，楚夜洵牵上苏烟冷的手，回身准备走下城楼。

　　“有......”

　　突然，身后传出似是幻觉的声音，骤然，楚夜洵顿住脚步。

　　苏烟冷垂眸立在楚夜洵的身后，被攥紧的手微微蜷缩，紧张的冒出冷汗。

　　“有的......”见前面有没有回应，苏烟冷又轻轻念了一遍。

　　其实，她心里乱乱的，但下意识，她觉得应该这般回答。

　　楚夜洵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依旧没有说话，重新向前走去。

　　身后，苏烟冷深深松下一口气。

　　被倾诉的人愿意听，说的人也终于说透了曾经的心意，一切看起来是那般残缺的美好。

　　说不上来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她不再那么怨怼的望着他，反而对他只剩面无表情。

　　兴许是楚夜洵对她上心了，她又不是个不知好的人，也不是忘却了曾经的那些苦痛。

　　只是烟冷啊，选择放下。

　　也许是迫不得已深埋心中的恨，为了朝中处境已经越来越艰难的父亲。

　　也许是实在疲惫不堪，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不愿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总之，苏烟冷发现，被人主动宠着的感觉，还算不错。

　　而楚夜洵，像是发觉了宠爱一个人，被她心甘情愿牵动心魂的感觉意外的美妙。

　　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温，越来越相互依存。

　　下了城楼，楚夜洵忽然顿住身形。

　　身后苏烟冷险些撞上，楚夜洵停了短短片刻便忽然转身，动作凶猛可力道却格外轻柔，轻轻地，将苏烟冷揽进怀中。

　　“烟冷，早膳我带你去吃城北一家特别好吃的早点铺子好不好？”

　　苏烟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就迷迷糊糊的点了头，被楚夜洵拥在怀里朝城北走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悄悄围观加窃窃私语。

　　“您久等——这是您二位的豆腐脑还有茶叶蛋和油条——上齐喽！”

　　摊铺小二的吆喝声与平常都显得不同，不知是楚夜洵身上的威压，还是因着苏烟冷面上的淡漠，对比之下小了许多。

　　苏烟冷定定的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豆腐脑，那飘渺的白烟将她带的失神。

　　诡异，太诡异了，楚夜洵居然会带着她吃路边摊的早点？

　　倒不是她没吃过，她怀疑的是楚夜洵没吃过。

　　心中胡乱思量着，视线中出现了一只大手，将她面前那份豆腐脑切好，搅拌均匀，重新放回自己面前后，一旁小碟子上还摆好了一枚剥好的茶叶蛋。

　　再抬头，楚夜洵已经收拾好自己那份，动作斯文地开吃。

　　就算身处路边小摊，衣着显的格格不入，可楚夜洵看上去并没有无所适从。

　　见他抬起头来，苏烟冷微微愣了愣，随后捂上嘴轻轻笑了出来。

　　楚夜洵看着她笑，有些不明所以。

　　苏烟冷边笑边掏出手绢，轻轻擦拭他唇边沾上的豆腐脑卤汁，随后便也面色如常地吃了起来。

　　一顿早膳两人无言，就像是在府中一起吃早饭一样，饭后楚夜洵还帮她细细地擦拭手指。

　　日头渐升，程落走出来付银子，摊小二悄声问这二位主子是谁，看着不像是会吃这种早点的人。

　　程落还没开口，一边窜出来的林陌霜咧嘴笑道：“那俩可不是常人，你家早点好吃，他们为什么不能来吃？”

　　小二略微支支吾吾，“话虽如此，可咱这小摊啥时候来过这般气度不凡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