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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红尘何必留姓名(白玉卿番外)(2)

  引子:江城子

  离愁一觞情一阕,断肠时,明月夜。多情薄情,如环又如玦。春园展眼也霜雪,朝暮间,芳华谢。

  我本无心筑怨业,风流债,桃花劫。兰花心扣,易结不易解。无须感花与叹月,从今后,与君诀。

  :

  “什么?”白玉卿听了这话,大惊失色,看着萧崇,不可思议的说道。

  “不错,白兄,”萧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并且陛下已经把丞相大人指婚给前不久去世的钟将离。”

  “那丞相大人现在岂不是守寡了?”白玉卿心中骤然绞痛,白玉卿不知道为何,父母过世的时候白玉卿的心中都没有这种感觉,而这个平生素未谋面的女子却能让自己心痛至此。

  痛若窒息。

  “守寡倒是未必,反正将离兄已经过世了,丞相大人又是旷世的才情,再次结亲不成难事,只是将离兄的孩子尚未出生。”萧岑的目光四下游离,却只是不落在白玉卿的身上,眼神所到之处,一片悲伤寒凉。

  “这真是天妒英才啊。”夫君死去,一个人带着孩子,虽然是有旷世才情,但是白玉卿对这个女子,却是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怜惜。

  和萧岑切磋音乐,坐而论道的时间如同昙花一现,美景不长,萧岑便要北上回京。一个烟花烂漫的三月,白玉卿在蛇山峰岭的黄鹤楼上送别了萧岑。

  正好应了那句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可是不久之后,白玉卿就再次见到了箫岑,萧岑为白玉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原来是萧岑向陛下为白玉卿求情,恕了白玉霄带给白玉卿的罪,不过要让白玉卿到京城的渌水轩内教习琴姬弹琴。

  白玉卿虽然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恐怕自己不遵从圣旨圣上又会降罪,所以少不得就随着萧岑一同进京。

  但是幸亏在渌水轩的生活过的还算是清闲自在,平日里只是教琴姬抚琴,不时还可以和萧岑一起切磋乐理,可是这样的生活却也是昙花一现。

  那日晚上,白玉卿饮了些酒,又在屋子里坐的无聊,就想走出房间透透气,可是刚走出房门,就看见辛夷花树下站着一个纤弱的人影,那夜天空中没有多少星辰,只有一轮明月高高悬挂,树枝和花萼都融入到了夜色之中,唯独辛夷花在月色的照耀下恍若冰玉,冰清玉洁。而辛夷花树下的那个人影,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裳,白玉卿事后回想起来这件事,如果当初的那个女子穿的是和辛夷花一样冰清玉洁的荼白色,白玉卿一定会爱上她的。

  可是白玉卿不知道,北冥初次见到水青裳的时候,就对水青裳一见钟情,而那时候,水青裳穿的就是一袭荼白色。

  这算是,无巧不成书吧。

  “谁?”当初的白玉卿没有过多思考,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喊道。

  “白琴师……”那人听到白玉卿的喊声,怯怯的走近了,当那人越走越近的时候,白玉卿在月色之下,才看清楚那人是个碧玉年华的女子,长得虽然不是十分倾城,却还是有三分动人之处。面前的人有几分面善,白玉卿细细辨认,好像是这几个月来自己所教习的弟子中的一个。在自己教习古琴的时候就屡次看到那弟子看自己的眼神中有几分异样的神色,似极了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母亲看父亲的眼神。

  那一瞬间,白玉卿只觉得,自己离面前的这个女子,越远越好。因为白玉卿不想让面前的女子,因为自己,也变成和母亲一样的可怜之人。

  当时的白玉卿天真的认为,如果长久看不到一个人,那么心中,对那个人的想念也就会褪色。可是经年之后在白梅庵中白玉卿对水青裳的思念泛滥成灾的时候,白玉卿知道了,自己当初的想法,是错的。

  大错特错。

  “你……”白玉卿往后退了两步,用警觉疏离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这么晚了来找我可是来请教乐理的吗?”

  显然白玉卿的眼神和话语让面前的女子受伤了,但是那女子却还是走近了白玉卿,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递到了白玉卿的面前,说道:“请……白琴师收下这个。”

  趁着泠泠如水的月光,白玉卿看清了,被面前的女子殷勤捧在手掌上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精致的香囊,一针一线,皆是情意。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那女子或许是看见白玉卿的脸上有了为难踌躇之色,边把香囊捧近了一些,说道:“还请白琴师务必收下这香囊。”

  白玉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叹气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忧伤,白玉卿把香囊碰到手里,却发现这香囊中填充的不是沉香藿香檀香麝香等香料,而是类似红豆一样的东西。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白玉卿眉心微笼,问:“这香囊里面是什么?”

  “安红豆,”面前的女子脸上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还不忘加上一句,“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白玉卿听完这话,又将香囊递给了面前的女子,声音冰冷表情凉薄的说道:“对不起,这个香囊,我不能收。”白玉卿说完这话,就想要转身回到房间里。

  “白琴师,为了你,小女子赴汤蹈火也愿意……”那女子看白玉卿要回到房间,连忙喊道,“只求白琴师不要躲避小女子,不要嫌弃小女子。”

  白玉卿听了这样一袭话,一愣,回过头来,看着那站在月色下的女子,思绪又回到了与父亲相对而坐的那个夜晚,星河璀璨,罗衣生寒。而父亲的那一席话,也仿佛回响在耳畔。

  “一个人,固然要与自己的感情生死挈阔,可是若是这段感情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如何至死不渝呢?又如何强迫自己不要躲避呢?”

  白玉卿沉默了良久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抱歉,就算你有多么喜欢我,你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没办法强迫自己不要躲避。”

  白玉卿说完,就走近了房间里。

  此时此刻,不想要的白玉卿可以拒绝,可是没过多久,白玉卿却迎来了一份纵然不想要也没有办法拒绝的感情。

  梁太祖召白玉卿入宫,虽然梁太祖的目的只是让白玉卿和萧崇一起合奏乐曲,但是梁太祖见到白玉卿之后就大吃一惊,面前的白玉卿,实在是太像死去的燕安卿了。

  所以不久之后,梁太祖就将白玉卿的身份由渌水轩的琴师变为了太学的学生,并且在一个星光璀璨的晚上,以天子之威,强迫白玉卿留在了宫中。

  但是就算是天子之威,白玉卿却还是跪倒在地,毅然谢绝:“陛下,请恕微臣万万不能从命,陛下若是执意,那么微臣,就只有一死。”

  梁太祖哑然失神,目不转睛却又眼神空洞,看着白玉卿良久,才冷哼一声,愤愤的拂袖离去。

  梁太祖走后,白玉卿独步到了玉簌宫大殿之外。

  天上银河正璀璨,太清澄澄,纤尘不染,云翳散尽,星星却是如同泪光一般晶莹。白玉卿陡然觉得一阵凉意袭来,渗透了自己身上的罗衣。

  一片明河当殿横,罗衣陡觉夜凉生。

  白玉卿恨不得尽快结束这样的生活,与其做一个男宠,还不如让白玉卿去死,可是梁太祖说了,白玉卿若是死了,梁太祖便让白玉卿九族之内的所有人都给白玉卿陪葬。白玉卿不知道自己九族之内的人都是什么人,但是白玉卿也不能无端让旁人为自己而死。

  白玉卿一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只能激情与梅花,才能片刻忘记,自己苟活于世的侮辱与苦楚。直到那一日,白玉卿遇到了水青裳。

  在大殿之中正襟危坐,一袭刺目的酡红色,身上有着珠玉光华,却还是脸色苍白,表情清冷。

  从那一日开始,白玉卿每一晚的梦中,都有水青裳的音容笑貌,长此以往,直至死亡。

  只是到水青裳登基的前夕,大梁帝宫之中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有白玉卿的玉簌宫除外。可是,就在白玉卿庆幸自己终于要摆脱了暗无天日的男宠生涯的时候,梁太祖来到了玉簌宫,她告诉白玉卿,让他走,让他独善其身。

  细细想来,这些岁月中,梁太祖虽然没有碰过白玉卿,却是尽量满足白玉卿的所有要求,给他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待。就连知道了白玉卿对水青裳有私情之后也没有对白玉卿怎么样。白玉卿本来只想要不愧于自己的心,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想爱的人,本不想伤害任何人,辜负任何人,但是却还是负了秦婉儿,负了天下。

  有一件事情,白玉卿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就是那日去找白玉卿,去劝白玉卿走,劝白玉卿独善其身。其实是秦婉儿精心谋划所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让白玉卿离开水青裳啊。

  可是白玉卿,入局了。

  白玉卿放不下自己所爱的人,又不想再次为了自己的爱伤害他人,于是,白玉卿选择了离开。

  终于,白玉卿对水青裳的所有化骨柔情,都化作那一日黎庶楼上,白玉卿眼中含泪,问水青裳:““小人还望丞相大人仔细思量,如果钟大夫在世,可会爱这般心狠手辣的水青裳?””

  可是水青裳告诉白玉卿:“如果将离还在世的话,便不会有这般心狠手辣的水青裳。”

  原来,白玉卿所心爱的女子,如今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爱的人。可是,白玉卿所爱的女子,不爱她。

  这是这一生里,最让白玉卿悲伤的事情。这件事情,让白玉卿悲伤了一辈子。

  离开水青裳的那日,白玉卿在白梅林中留下了一首诗;“繁华美景醉平生,情仇往事一梦中。本是深山白梅子,红尘何必留姓名。”

  白玉卿其实不知道,在他走的那一日,白梅啼血盛放,之后便再也没开过花。水青裳用梅花树搭建了芍园,白玉卿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是开心的吧,他此生挚爱的花竟然能够让他此生挚爱的女子有片刻的欢愉。

  白玉卿此生所求不多,有这一件事情,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白玉卿一想起来“芍园”之“芍”是“芍药”之“芍”,而芍药花又名将离,白玉卿还是会伤心的。

  白玉卿倒宁愿“芍园”之“芍”是“韶华”之“韶”,纵然韶华不为少年留。

  白玉卿隐居山中,种梅山中,在山中建了一座梅花庵,就此隐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玉卿捡到了一个弃婴,被抛弃在水中的竹篮里,只被一尺白绫裹住身子,竹篮内并无证明他身份的任何东西。事后,白玉卿经常对白出尘说,白玉卿最爱有三,一是纯白,二是空灵,而三……白玉卿从来没有提起过,其实后来白出尘知道,师傅最爱之三,是昔日那个君临天下俯瞰众生的女人,水青裳。

  白出尘受白玉卿的熏陶,也喜欢白梅花,白玉卿还想在弹奏一首关于梅花的曲子,可是白玉卿此生的梅花都在大梁帝宫内开尽了。所以白玉卿只得勉强弹奏一首和梅花有关的曲子。旷世才女李清照的《一剪梅》。虽然名字上带一个“梅”字,但却是一首情诗。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白玉卿每每在月夜,都会弹奏这首曲子,记得白玉卿的父亲曾经说过,月下,在白梅林中对花弹琴,是在风雅不过事情了。白玉卿从未想起过水青裳,因为从未忘记。可是每当对水青裳的思念泛滥成灾的时候,白玉卿曾就对白出尘说:“出尘,记住为师的话,若是你有幸见到一个第一眼就让你倾心的女子,一定要告诉她,你叫白出尘,是个闲人。”

  后来白玉卿又结识了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楚云锦,楚云锦是因为一次进山狩猎失足摔倒被白玉卿救下,白玉卿之所以和楚云锦成了知己好友有多一半的的原因要归功于楚云锦的名字。

  云锦,云中谁寄锦书来,云锦。

  “出尘,为师所爱有三,一是纯白,二是空灵,而梅花恰好具备这两点特征。”白玉卿在梅花深处抚琴而坐,梅花暗香氤氲,白玉卿含笑,声音清泠的对白出尘说道。

  “那师傅所爱之三是什么呢?”白出尘偏着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白玉卿,对白玉卿问道,“楚大人说其实人们不是生来就爱花,之所以爱花,是因为一个花一样的女子,那么师傅所爱之三,是不是就是师傅心中梅花一样的女子呢?”

  白玉卿笑而不语,沉默了良久,却是所答非所问:“我白玉卿只想要不辜负自己的心,也不伤害别人,只是我错了,若想不伤害别人就得辜负自己的心,若想不辜负自己的心就得伤害别人,这两件事情,想必我白玉卿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是无法两全了。”

  白玉卿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从京城中来的一个官府家奴样子的人,看了白玉卿和白出尘,先是微愣,然后说道;“小的是奉楚大人命来传话的,文祖皇帝,驾崩了——”

  白玉卿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好,我知道了,替我谢过你们家大人。”

  白出尘本来以为白玉卿不会在意如此国家大事,但是却没想到那个家仆一走,白玉卿便咳出了一口鲜血,白玉卿的鲜血沾到了一颗白梅花树上,顿时所有的白梅花树都红的如同啼血一般,白玉卿的口中只是反复吟哦着一句话:“水青裳,她死了……水青裳,她死了……水青裳,她死了……”

  白玉卿曾经教过白出尘医术,可是无论白出尘想什么办法医治,白玉卿却还是不见起色,白玉卿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白出尘,无力的笑了笑,说道:“为师大限已到,也生无所恋,不管你想尽什么办法也不会再有起色,出尘,你就不要在四处奔波了,陪在师傅身边吧。”

  就是在咳血的那一天,白玉卿身亡了。

  “我白玉卿此生负了两个人,一个是从初见便开始倾慕的人,一个是到死还在牵挂我的人,第一个人身上光华千万,让我只敢瞻望而不敢靠近,造成了我此生的错失;第二个人在遇到我之前她的生命就早已经千疮百孔,让我不屑于看她一眼,铸就了我来一世的歉疚。若有来生,我只愿再也不懂情为何物,情之一字,或许只有不懂,才不会痛吧。”

  白玉卿死后,白出尘用沾染了白玉卿血迹的梅花树做了一张古琴,古琴上有一个殷红印记,色如血,形状如白梅。

  繁华美景醉平生,情仇往事一梦中。本是深山白梅子,红尘何必留姓名。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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