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后。
今日乃是慕容与明月的大婚之日。
幕府上下挂起了红灯,结起了彩球,从里到外都是一片喜气洋洋之象。
“所以说,当日我被认作是杀人犯,且被官兵追捕,都是爱慕慕容的那个张家小姐做的勾当?”明月坐在梳妆镜前,当听到冬草的陈述时,忍不住便瞪大了眼。
冬草替她梳理着发髻:“没错,这都是二爷上京赶考前查出来的。”
明月不禁握紧了拳头。
都是那张家小姐,要不是她的陷害,她也不必逃出慕府,后来还发生了那一连串波折。
“后来她如何处置了?”明月追问。
冬草道:“二爷去衙门告了状,衙门将她关了数月,如今已经出来了,只不过她的名声也完全败坏了,再也没人敢去她家提亲。”
“这也算得上是罪有应得吧。”明月感慨万千。
冬草按了按她的肩头,一面替她梳着长发,一面笑吟吟道:“小姐别乱动,让冬草好好为你梳妆理发。”
冬草的动作格外小心,约莫过了两刻钟,她总算是替明月梳好了发髻。
烛影摇红,铜镜中映照着明月的脸,巧笑倩兮,宛若天仙。
她的眉是精心勾画过的,一双眼睛灵动明媚,朱唇微扬,肤如羊脂,就越发显得她娇艳动人了。
“哇,小姐!你今日真美!”冬草不由得感叹,“难怪人人都说每个女子在成亲那日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大爷若是看见现在的你,一定会被迷晕过去!”
“是吗?”明月瞅了瞅镜中的自己,平日里的她都是清汤挂面的,今日施了粉黛,倒果真如脱胎换骨,“我瞧着也是。”
明月毫不客气地承认道。
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就算我不化妆,他平日里也被我迷得七荤八素的。”
冬草:“……”
数月不见,小姐这自恋的功夫倒是见长!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夫人,吉时快到了!快把盖头给盖上吧。”红蕊在一旁提醒道。
今日她与冬草都是明月的喜娘,负责张罗打点一些琐事。
“对。”冬草点点头,赶紧就去找盖头,这一转身,她却是愣住了,“咦,盖头呢?”
红蕊四下找了一圈,也没瞧见那盖头的踪影:“我分明记得放在了桌子上,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春草拍了拍脑门:“我记得了,定是落在西苑里忘记给带过来了……”
红蕊急得满头大汗:“夫人,对不起,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这就去取。”
……
房内是一片鸡飞狗跳。
而另一边。
慕容身着大红色的喜服,腰上束着一根玉带,量身定制的喜服就愈发显得他英俊挺拔,卓尔不凡。
慕容负手而立,听闻着耳旁的锣鼓喧天,掌心里竟是一直在冒汗。
就连当日他只身炸城门时都没这样紧张,今日他却是紧张得不能自已。
他端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身旁不知何时就多出了一道人影。
是慕澜。
因着今日是补办婚礼,所以形式倒也没有那么拘束。
他只需将明月从东苑里接出,再在大街之上绕上一圈,最后回到西苑里便可。
故此,此时此刻的他仍站在西苑中。
“大哥。”慕澜与他并肩而站,笑吟吟道,“今日乃是你大喜之日,小弟在这里先向你贺喜了。”
慕容凝视着他,勾唇一笑:“多谢。”
昔日里慕家都是以慕澜为荣,外头的人但凡提起慕家,第一个想到的人必定也是慕澜。
但如今,他的光华早就盖过了慕澜。
慕容微微笑着,目光闪烁。
日光明烈,但他的双眸却仿佛比这日光还要更亮。
他仿佛就是这世上唯一的光源。
慕澜望着他的侧脸,忽然便觉得他此时目光有些眼熟,迟疑片刻,慕澜还是问道:“大哥,有一个问题已经埋在我心中许久,今日小弟想要一吐为快……或许……大哥便是哑巴兄长吗?”
哑巴兄长聪明善良、才华横溢,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他心中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
慕澜觉得,此时的慕容与他十分相像!
慕容却是勾了勾唇,回头看着他:“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江湖上那位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侠盗白凤凰可是你?”
慕澜抿了抿唇,承认了:“不错。”
慕容轻叹:“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保护了慕家和你,原来真正保护了慕家的人是你。”
为了不让慕家遭受灭门之灾,他便开始装疯装傻。
为了能早日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便开始培养慕澜,让慕澜成为韩世的弟子。
好在韩世总算是得到了他的报应。
“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哑巴兄长呢!”慕澜追问。
慕容正要回答,却是被小鱼儿给打断了。
“公子!吉时已到!”小鱼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咱们得出发了!”
“嗯。”慕容微微一笑,这就负着一只手走出西苑。
走至半路时,他忽而又停下了脚步,扭头冲慕澜道:“若想知道我是不是他,等下一次月圆之夜你便知道了。”
慕澜怔了片刻,终是露出一道笑容。
每逢月圆之夜,便是哑巴兄长来见他的日子。
他明白了,他是他的哑巴兄长!
出了西苑,慕容坐上了高头大马,在名锣鼓打中,长长的迎亲队伍走向了东苑。
道旁满是争相观看的宾客,西苑至东苑分明是不远的,坐轿一刻钟,骑马半刻钟,可慕容却觉得今日的道路好像格外漫长。
他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到她的身旁!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似是过了好几日那么久,迎亲队伍总算来到了东苑。
明月已在门后等着,在喜娘的搀扶下,她上了迎亲的花轿。
直到这一刻,慕容的心才算是安定下来。
明月,他总算是娶到了他的明月!
喜堂就布置在西苑中,此时屋内挤满了人,柳仅、柳错、矮子张与柳玉儿都来了,而慕老爷与慕老夫人就坐在高堂之上,屋内是说不尽的喜气。
不多时,慕容牵着明月走入屋内。
眼看着一切就绪,只等拜堂,谁料红薏忽然急匆匆跑到了慕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不好了!”红薏冷汗淋漓道,“傧相他方才忽然犯了病,怕是主持不了婚礼了。”
“什么?”慕老夫人闻言,脸色大变,不由得倏然起身,“眼下没了主婚人,那岂不是要耽误吉时?”
在这大喜之日竟然发生这种晦气的事,慕老夫人与慕老爷不免都有些担心。
“这匆匆忙忙的,要上哪儿去找傧相?”刘仅扭头看了身旁的柳错一眼。
柳错想了想,自告奋勇道:“以前在聋哑村,村子里的婚事都是我来主持的,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当傧相!”
“你?”柳玉儿瞅了他一眼,掩嘴低笑,“你们那聋哑村都封闭了数十年了,里头的风俗与八婺能一样吗?”
“是啊。”慕老爷轻咳一声,“况且你是客人,哪里有让客人来做傧相的道理。”
“那依老爷之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慕老夫人是完全没了主见。
慕容急得皱起了眉,而明月则是忍不住想偷偷掀盖头。
“谁说没有主婚人?”就在一屋子人都骑虎难下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位身穿玄色便服的男子信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长衫上绣着金边儿,端得他气质雍容,高贵不凡。
正是萧美人。
“草民参见皇上!”众人见状,纷纷向他跪了下来。
萧美人却是丝毫也没有架子:“都起身吧,今日慕爱卿大喜,不必如此拘束。”
“是……”慕老夫人与慕老爷这才起了身。
“谁说慕爱卿没有主婚人?”萧美人挑眉笑道,“孤王便是慕爱卿和明月的主婚人。”
慕老爷登时受宠若惊:“皇上说笑了,怎能劳烦您为犬子主持婚礼呢?”
萧美人态度却是很坚定:“孤王听六叔说,孤的大明江山都是慕爱卿设计替孤要回来的,算起来,慕爱卿是孤的恩人,更是大明江山的恩人,故此,这是慕爱卿当得的。”
“当得的?”慕老爷战战兢兢抬起头。
萧美人颔首:“当得的,若是你们再推辞,孤王可就要治你们的罪了!”
众人闻言,哪里还敢再反抗,这就顺从了萧美人的意思。
于是乎,萧美人站在一旁当起了傧相。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在萧美人的唱喝声中,慕容与明月总算完成了合卺礼。
待等完成所有仪式时,夜色已经降临。
华灯初上,星夜撩人。
西苑之中,烛光将新房照得昏黄而暧昧。
慕容深吸口气,小心挑起了盖头。
盖头滑落在床上,便露出了明月脸容。
她微微低着头,一双眸子含着秋水,脸颊旁也红扑扑的,比起平日就更有一种娇艳之美。
慕容不由得看呆了。
“傻子……一直盯着我看,不累吗?”明月不由得红着脸嗔道。
眼前这个样子的慕容,倒是让她想起了她刚见到他时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不累。”慕容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唇角有甜蜜的笑意,“娘子好美,我喜欢看,就算让我看一辈子也不累。”
“嘴上说的倒是好听!”明月轻哼,“还不知道你往后会不会像从前那样骗我呢!你要是再敢骗我!我就敢再离家出走!”
“不会不会!娘子若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对月发誓!”慕容说着,赶紧单膝跪地,一手指向苍天,“以后要是我负了娘子,就让惊雷将我劈了去,乌鸦给我叼了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明月见他说得如此认真,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好了好了,别说了。”
“不,我要说!”慕容神色认真,“从今往后,娘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娘子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娘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否则便家法伺候。”
明月被他逗笑了:“真的吗?那以后衣裳谁洗?”
“我洗!”慕容信誓旦旦。
明月微笑:“被褥?”
“我叠!”
“茶水?”
“我端!”
“孩子?”
“我生!”慕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方出口,他才发现不对劲,“不对!娘子,生孩子这事,凭我一个人可不行!今夜洞房花烛,不如……”
明月噗嗤笑了,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今夜不行。”
慕容面上掠过一抹失落,正欲询问,明月肚子里忽然就一阵翻江倒海,随后伏在床上干呕起来。
“娘子,你哪里不舒服?”慕容见状,忙关切地搀扶起她,“我这就让冬草去叫大夫!”
“呆子,不必去了。”明月脸色微红,抓住他的手臂,“我没病。”
慕容不解:“那娘子这是……”
明月微微低头,未曾作答。
慕容登时反应了过来:“莫非……娘子是有喜了?”
明月颔首。
这一回是真的。
慕容闻言,当即红了眼眶:“娘子,我好感动!从今往后,我定会拼进性命保护你们母女二人!”
明月不由一阵无语:“你怎知定是个女孩,要是生了个男孩呢?”
慕容目光坚定:“那便再生一个!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明月:“……我拒绝!”
夜色深沉,西苑新房里的烛火终于被吹灭了。
而那满室的默默柔情,全都融进了夜色中,融进了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