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慕府还真是不可思议之大,许是老夫人觉得她这要传宗接代的身子金贵,所以从东苑到西苑,明月和慕容是乘着轿子过去的。
沿途风景秀丽,亭台楼阁,逶迤蜿蜒,倒是颇有些赏心悦目。
慕容自上轿子以来,目光便未曾离开她一刻,仿佛连眨眼的瞬间都觉得可惜。一双手还没来得及洗便揪着明月的衣角,表情我见犹怜。
明月实在是抵挡不住他这十万伏电压,眯着眼笑着问:“慕容啊……能不能别一直看着我?”
“不。”那边摇头再摇头,笑,“娘子比娘和红蕊长的好看多了,我欢喜看。”
这是什么比喻……明月抖动眉毛:“好,您看个够。可是,能不能别靠这么近……”眼下瞧他的神情,就好像一个久饥未食的饿汉在盯着一块香气四溢的五花肉——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
明月抖了抖身子,下意识离他远了些。那厮却马上粘了上来,抱着她的手臂蹭了又蹭,完全一副忠犬模样。
不多时,轿子轻轻一震,停在路边。
外头随行的红蕊掀开帘子,低眉敛目道:“大爷,夫人。西苑到了。”
明月赶忙掀起帘子:“落轿吧。”
西苑比起她住的园子,显得别致而出尘。门前栽着一片紫竹,竹干深紫,枝叶翠绿,衬着白墙黑瓦,让明月恍然觉得自己只是逗留在一处修葺得十分宁静的古迹之前。
她仰头,叹了口气。
慕容静静的看着她的动静,一下子眉间也拧做一团。
或许连明月她自己也没有发觉方才那声轻叹。
门口站着一位侍女,明月认得。就是刚刚来传话的红剪。
红蕊说,她和红剪是一起进府的,因为红剪识得几个字,所以才呆在西苑里。二爷喜欢清静,西苑只留着红剪一人陪他。
片刻后,春巧小跑回来,低头道:“回小姐,二爷说身子忽然不舒服,不便接待,择日再邀您到西苑一叙。”
“好吧。”明月倒也不恼,横竖她正巧乏了,“回屋。”
待等那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竹园里的门才缓缓打开。
一只脚踏出门槛,足上蹬着的踏云靴干净无尘,脚风过处,带起他丝滑飘逸的衣袂。
他走到紫竹林间,站在枝叶繁茂的暗处,阳光只倾洒在他的足下,可他的身后却仿若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直到东风将衣袖吹卷至手腕,露出了雪一样的肌肤,才缓过神。
“红剪。”那人提着衣袖,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去叫大爷回来,别惊动了夫人。”
“是,二爷。”
此人正是慕澜,除却日光把他的脸容照的微微泛红,他似是没有半点不舒适。
红剪离去,他折身回到屋子里,端出了一盘棋,置于石椅之上,独自斜坐上头,纤指摸过一颗白棋。
棋是下了一半的,慕澜思索良久,慢慢的落子。原本敌我不分的棋局只因这一步便柳暗花明,展转生机。
少刻,门外游走着鬼鬼祟祟的影子。
慕澜眼角瞧见那抹来不及掖藏的玄色,头也不回的笑道:“大哥来了,不妨来陪小弟下一盘吧。”
慕容笑了笑,旋即大步走到长椅边坐下。
一深一浅两个身影对坐在树荫里,慕澜显得从容淡定,手中把玩着一颗黑子,笑意盈盈的瞧着对面的人。
“大哥今日似乎心神不宁?”
慕容澄澈的眼睛此刻正缠绵于外面的那片紫竹,指尖悬在半空,就连棋子何时滚落在地也未发觉。
“嫂嫂已经走远了。”慕澜的目光随着他飘向远方,那儿正是方才明月所站之处,“才几天功夫,看来嫂嫂竟然是要把哥哥抢走了。”
慕容回过头,无邪的展出一个笑颜:“不,娘子是陪我生孩子的,我只陪慕澜一个人玩儿。”
“如此便好。”慕澜盯着片刻间又被对手逆转了的棋盘,沉思道,“大哥不会是在装傻吧?”
对面的人脸色一暗,半晌没有说话。
慕澜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胡说!”只见慕容拍桌而起,掌间一震,扫落数枚棋子,“谁说我傻了!不准说我傻!”
正是因为举家上下只有弟弟从未取笑过他,所以他才愿意陪着弟弟玩。慕容起身,顺便折回来将那矮桌上的棋盘打翻在地,这才跑出西苑。
“二爷。”隐在竹林里的红剪走了出来,“我来捡。”
“不。”慕澜抬手,朝她微微一笑,“我来吧。”
可惜了,上一番的棋局他花了一夜才琢磨出对策,可如今这一局,却是怎么也不能再探究了。
红剪只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
“对了。红剪。”慕澜忽的回头,好奇的问道,“你说嫂嫂是怎么活过来的?”
“回二爷,听红蕊姐姐说,是大爷哭的太伤心了,把夫人的魂魄给招了回来。”
“噗……”慕澜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嚏!”稳坐闺房的唐明月不觉打了个喷嚏。手里的毛笔一颤,墨汁顿时将她的小脸变成了满天星。
谁在想她?
唐明月环顾四周,红蕊正忙着铺床铺,春巧则是坐在一旁闭着眼打盹。她转转眼珠,瞧着笔砚旁的两只蝌蚪,顺手投了几粒草籽进去。
“多吃点儿,等养肥把你们红烧吃。”说罢,她支着笔,苦恼的望天。
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随遇而安的她决定要打起精神学习古人的知识。这首先要学的便是算数问题。
明月从腰间的荷包里抖出里头的事物,按顺序将银子从大到小排列整齐。
随后她笔尖一点圆不溜秋的那枚铜钱,念道:“一文。三个一文能买一个大肉包。那么一文约等于二毛钱。一千个一文是一两,一两也便是两百块钱。十个一两为一金,一金为两千元钱。”
算清楚之后明月顿时就震惊了!从前看小说主角总是喝个小酒就很拉风的一甩银子,豪气冲天的说:“不用找了。”看来古时的小二光是收小费就能发家致富。
而从春巧口中得知当年下聘礼的时候公公很爽快的抬了千两黄金送到他老爹面前。
她热泪盈眶,身价百万啊!想着唐明月挺了挺胸膛。
“大爷,您怎么了。”她正喜滋滋的把钱收进口袋,只闻红蕊恐慌的迎上了外面的伐子。
慕容气冲冲的一甩衣袖,横眉冷竖,整张脸憋得通红。
明月回身,但见他站在珠帘下,也没搭理红蕊,一双眼闪着可怜的光芒,迫切的瞧着她,彷如在说:“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好吧,瞧在两千块零花钱的份儿上,明月面露关切之色问道:“发生什么了?”
“你们都下去!下去!”慕容挥着衣袖,大发脾气。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慕容才娇弱的往明月肩上一靠,委屈的说:“娘子,我是不是傻瓜?”
“傻瓜,你怎么可能是傻瓜呢?”话才出口,忽觉有不对的地方,明月只好以含情脉脉之眼神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娘子……”慕容久久的盯着她的鼻子。神色认真专注。
明月算算时间,好像快到点了,瞪大眼道:“今天是月圆之日,不适合生孩子!”
慕容惊呼一声,喜笑颜开:“原来娘子也想和我生孩子吗?可是我想说的是,娘子的脸儿变成了小麻雀。”
明月回首照着铜镜,只见鼻尖和唇角不知何时染上了墨水。
脸上微红,她嗔怒道:“慕容你又捉弄……我。”
“我”字尚未出口,唇角微热,那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手捧着她的脸,食指轻轻的替她磨砂着嘴边的污渍。
他的神情柔和而温润,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方上好的黑玉,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弯成两道月牙。
唐明月的心很有节操的跳得厉害。
“对,这是唐明月的心,不是唐姗的心。”她咬着唇默念道。
“可是。”慕容的眼神从她的嘴角慢慢的上移,紧紧的禁锢住她碧波泛滥的大眼,“娘子为什么不叫我相公?”
“这……”明月手足无措。
“这不公平!”慕容薄唇一嘟,“从前我和红薏假成亲的时候,红薏都会喊我相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