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着鸳鸯交颈的红色喜被大肆在床上晕染开,喜被下是一对紧紧相拥的璧人。
姜澜疲倦头疼,只是良久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地惊醒,她微微一动,浑身酸痛,接着发现自己被人紧紧的抱着。
暖洋洋的温度通过肌肤相交传递,干燥温暖的被窝,入目满是红色的明亮新房,恍惚间像是梦,姜澜下意识的想撑床起来,入手的感觉是光滑温热的胸膛。
“怎么了?”秦孚醒来,意识还没清晰,手一伸又抱住姜澜,在她的脸上蹭蹭,迷迷糊糊的。
只是,在姜澜看不见的角落,某人的眼中一片清明,还有狡黠的笑意,真软真香,是他的娘子。
姜澜手抵着他的胸膛,彻底清醒,想了想柔声道:“世子爷,时辰到了,要起了,要去向父王请安。”
“不用管他,再睡会,你身子不好,多睡会。”秦孚闭眼道,手放在她背上。
姜澜僵硬着不动,感受腰间传来舒适的按摩力度,在秦孚长久轻轻的拍哄下,又慢慢睡着了。
秦孚睁眼,看了看姜澜平稳的睡颜,满足一笑,手上抱住她的力道加大。
午时。
姜澜冷着脸向前走,秦孚在她身后,又是摸鼻又是摸下巴,一副知错又不敢出声的可怜模样。
丫鬟小厮们看世子小心翼翼的跟着,不敢比世子妃快也不舍得落后世子妃,憋着偷笑,面上还要一本正经,脸都红了,隐约间嘴角还是上扬的。
姜澜实在是对秦孚不尊礼法的纨绔形象有了新的认识,按照祖规,新妇当寅时起给公婆请安,秦孚拖着她没起不说,辰时还硬生生的让她躺着,美名曰:不急。
现在,都已经可以直接用午膳了。
实在是…放肆。
秦孚无奈的在后面又摸摸鼻子又捏捏手指,不就是没早起,想让她多休息下,昨天一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他还…还…想到这,秦孚耳尖悄然变红。
抬头看姜澜的背影,秦孚若有所思,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对他冷着脸,看不出来啊,小毒女还挺古板的。
守着那些个破规矩。
快走到正堂,姜澜站住叹了口气,罢了,交易一场,她还要在长安侯府呆不久的时间,转过身道:“世子,和妾身一同进去吧。”
她停住,秦孚立马停下,距离一个步量,分毫不差,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平淡如常,不生气了?
他一脸惊疑,连忙道:“好,好。”
堂内只有长安侯坐在正上,在他身侧是一块牌匾,此刻他一脸珍惜的擦拭牌匾。
“老头,我带着媳妇来了。”秦孚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嚷嚷。
“啪!”长安侯手一拍桌,发出清脆地声音,站起来怒吼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姜澜怔住,堂内侯府的下人们镇定自若,全都习以为常。
看到媳妇被吓到,秦孚一转头就对长安侯吼道:“闭嘴吧,老头,我娘子都被你吓到了。”
“娘子,夫人,媳妇,你没事吧,要不要紧。”说完,一脸关切的跑过来询问,拍拍她的后背,嘘寒问暖,趁机抱着她。
姜澜闭眼,她感到头疼,对秦孚颠三倒四的称呼,她纠正过,实在是无法与朽木讲道理。
“哎呀,儿媳,你别怕啊,爹就教训小兔崽子,不怕啊。”长安侯浓眉大眼的脸上满脸紧张,快速的解释,“爹对女儿可好了。”
“没事的。”姜澜拉下秦孚的手,上前福身笑道,“儿媳来给父王请安,父王心善,没有怪罪儿媳来晚,是儿媳的不是。”
说话间,姜澜淡淡看了秦孚一眼,秦孚立马老实的跟着行礼。
“不怪,不怪。”长安侯摆手不在意,“不过是些小事,老旧的规距不必一定要遵守,你也不用勉强叫我父王,直接叫爹更好,本…咳,我不习惯。”
“想当年,我也不过是一个乡下小子,幸运的参了军,得了功名,取了公主,才有侯爷这个封号。”
“说起来,侯爷和父王这些称呼还是公主在时,一定要遵守的礼节,罢了,你叫我父王吧。”老侯爷怜惜轻轻的抚摸手上的牌匾,眼中饱含思念之情。
“是,父王。”姜澜看到了牌匾上刻着:玉照长公主之位,牌匾的边角处一片光滑,一定是老侯爷时刻带着长公主,经常凝视怀念抚摸的缘故。
“好,好。”老侯爷道,“公主生前一直想有个漂亮乖巧的媳妇,她说,只有在容貌上比昭明还要好看,比昭明还要聪慧的女子才配得上昭明,才是她理想的儿媳。”
“她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昭明媳妇,你过来。”
姜澜乖巧的上前,老侯爷从怀里拿出藕粉玉镯给她,“这是公主生前准备的媳妇礼,到了你这,就都给完了。”
姜澜双手接过,正打算收起来,秦孚走上来拿起玉镯,执起她的手轻轻给她带上,白皓纤细的手腕,腕间露出一抹粉嫩,“母妃一定会很喜欢你。”
说完对她一笑,露出了白牙。
“好了,赶紧回去用膳吧。”老侯爷看的牙酸,挥挥手赶人。
“好嘞。”握紧姜澜的手腕,秦孚笑嘻嘻道,“我们这就走,不打扰父王跟母妃了。”
姜澜离开正堂时,回头看了老侯爷一眼,他含着笑容,缅怀的轻轻抚摸长公主的牌匾,那样子,好像初初坠入爱河的少年。
她想,长公主跟老侯爷一定感情很好。
回去明园的路上,姜澜一直轻轻抚摸她的玉镯,通体粉透,无暇清凉,是上好的玉料。
“不用担心这镯子会碎,我小时候还拿来砸过地,很耐摔的。”秦孚看她一直摸着玉镯,以为她是担心会碎,解释一下让她放心。
姜澜笑笑,放下手道:“那世子一定被长公主罚了。”
秦孚闭嘴不说话了,他确实是被罚过,罚他给这玉镯道歉,直到玉镯“点头”为止,年少无知闯祸,玉镯又怎么会点头,关键他当时还傻傻的给这玉镯道了三天的歉,想想他母妃背后一定不知道嘲笑过他多少回。
这是他年少为数不多的蠢事之一。
姜澜:“说来侯府中还有小公子,方才没见到,可是去早读了?”
“哦,琅儿啊,是我哥哥嫂嫂留下的孩子。”秦孚道,“你不必太在意这小子,就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叛逆孩子,他会自己……”
“二叔…叔…二婶婶。”
“这不,小屁孩来了。”秦孚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软糯的孩童音打断,他啧一声,转过身调侃道:“做什么,小矮子,想你二叔啦。”
秦琅高冷的哼一声,小人快步跑到姜澜跟前,懂事的拱手,“二婶婶。”他是来看美人婶婶的。
“小公子,快快起来…”姜澜笑着转身,等她看到面人儿的容貌,浑身一震,脸色大变,脚步后退,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秦孚马上抱住姜澜,焦急的询问:“怎么了,禾禾?你没事吧?”
“你…你!”姜澜手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凤眼睁大,指着秦琅问,“你是谁!”
看她死死看着秦琅的样子,像是陷进什么回忆中魔怔了,双眼无神,手还在颤抖。
“婶…婶?”秦琅也被吓到,往后退一步,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却咬着小嘴唇拼命忍着。
“姜澜!姜澜!”秦孚看她神情不对,大声的喊她,可姜澜还在魔怔中,慢慢的全身也开始颤抖。
“该死。”他咒骂一声,立刻抱起姜澜大步走向明园。
“铜钱,马上去叫御医来,紫苑照顾好小公子。”
“是,世子。”
姜澜脸贴在秦孚的胸膛前,双眼无神,一直在微微摇头,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她的孩子,孩子,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红痣,一样的位置,是她的孩子,孩子。
不,不对,她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她的孩子亲手杀了她,对,杀了她,杀了他!
“姜澜,你醒醒,你看错了,那不是你认识的孩子,姜澜!”秦孚一直关注着姜澜,看她唇色变白,眼中透露着破碎的绝望伤心,心中绞痛,猜出姜澜这样和她看到琅儿的脸有关,大声道。
“不是?”姜澜怔怔地抬头看他。
“对,不是,那是秦琅,是我的侄儿,是长安侯世子秦晔和世子妃沈蕴的孩子。”秦孚急的满头大汗。
“原来不是啊。”姜澜虚弱的露出一抹笑,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一抹笑容有苦涩辛酸,百味陈杂,秦孚却生生看出来她的失望,脚下速度飞快。
御医诊断完,秦孚急急问道:“怎么了?世子妃怎么样?”
“回世子,世子妃是急火攻心,思绪过多,再加上过于劳累,这才晕倒的,下官佐以几份祛火安神的汤药,让世子妃多休息,保持心情顺畅愉悦即可。”御医道,“平日中,也要让世子妃多开心些,思绪过多,到底是最能伤神,多少妇人都因为这个,年纪轻轻丢了性命。”
秦孚严肃道:“好,本世子知道了,紫苑去送御医,紫丁去煎药。”
高挑细瘦身材的女子去送御医,紫丁看世子一脸凝重之色的守着小姐,去煎药了。
姜澜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上空出神,她一睁眼,秦孚就看到了。
“怎么样,恢复过来了吗?”拿软枕芯放在姜澜身后,秦孚慢慢扶着她坐起来,“你一天都没用膳,先用些粥,药等下再喝。”
姜澜沉默的看着秦孚忙上忙下,等他要亲手喂她吃饭,终于开口道:“吓到那孩子了吧?”
“你是他婶婶,怎么会吓到他,别看他人小,胆子跟我一样,特别大。”他特地准备的鸡丝粥,还有些烫,秦孚边搅动粥散热边道。
“他叫什么?”
“秦琅,怎么样,我取的名字。”秦孚洋洋得意。
“秦琅?”姜澜轻声默念,随后笑道,“是个好名字。”
“那当然,那可是小爷取的名。”把一勺粥放到姜澜嘴边,秦孚眉飞色舞道,“来,快吃点东西,你太劳累没休息好,我都说昨晚太累了,让你早上多睡会,偏不要,看看,累到了吧。”
“今天还不能累着你,先放过你几天,到时候再…嘿嘿。”他一脸暧昧猥琐。
姜澜瞥他一眼,喊道:“紫丁。”
“世子妃,奴婢在。”紫丁一直在门口守着,听到呼唤马上进来。
冷冷看着秦孚,姜澜道:“服侍我用膳。”
“是,小姐。”
秦孚无奈,她都把丫鬟叫进来了,把粥给丫鬟,自己可怜的做到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她喝粥。
没有人问她为何那样,也没有人解释她为何那样。
翌日,竹园。
姜澜在下人的引领下,去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拿着小小毛笔十分认真练字的秦琅,恍惚了下,等秦琅喊她才回神。
“婶婶?”秦琅看到了婶婶,立马放下毛笔走过来,看样子,对昨天的事没有一丝介怀。
胆子是挺大的。
姜澜笑的温柔,拉着秦琅走到椅子那坐下,充满歉意道:“琅儿昨日可是吓到了,婶婶给琅儿道歉。”
“婶婶特意准备了礼物给琅儿,琅儿不要怪婶婶可好。”姜澜拿出准备的玉雕虎头娃娃给他。
秦琅人小正是贪玩的时候,看到娃娃什么都忘了,而且美人婶婶还愿意跟他说话,他很喜欢婶婶,开兴的接过娃娃,“谢谢婶婶。”
“乖。”摸了摸面人儿软软的头发,姜澜不打算久留,“琅儿喜欢就好,婶婶就先走了,琅儿好好练字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
秦琅看婶婶走了,小腿费力跳下椅子,噔噔想追却没追上,刚好遇到秦孚进来,闷闷不乐的抱紧虎头娃娃,沮丧的问:“二叔,婶婶是不是不喜欢我?”
孩子最纯真,也最能感受到一个人愿不愿意真的喜欢他。
秦孚一把抱起小面人,故意揉乱他的头发道:“怎么会,若是婶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送你虎头娃娃。”
“要知道,你爷爷和二叔可是从来没给你这些东西吧。”
“对。”秦琅立马高兴的点头,欢快的玩怀里的虎头,“婶婶喜欢我。”
“对,婶婶喜欢你。”秦孚慢慢的摸秦琅的小脑袋,瞳色深沉,想到他来时看动姜澜脸上温柔却疏离的笑。
姜澜,到底经历了什么?
明苑。
姜澜刚回到院子,圆婆婆就带着几个丫鬟并账本钥匙来了。
圆婆婆:“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丫鬟福身:“见过世子妃,给世子妃请安。”
圆婆婆是个面目十分祥和,时刻都是笑着的老妇人,她身后两个丫鬟,一个高挑纤瘦,一个圆润可爱。
“都快起来吧,我初次嫁到侯府,还要婆婆多提点呢。”姜澜笑着道,“紫丁,杏儿还不快扶起嬷嬷。”
紫丁和杏儿连忙去扶她们。
“世子妃太客气,老身曾是伺候过长公主的下人,承蒙侯爷世子不嫌弃还收留老婆子,在府中打理内务,世子妃叫我圆婆婆就好。”圆婆婆笑呵呵摆手,指着高挑纤瘦的丫鬟道,“这个是紫苑,手上会些功夫,世子特地选来伺候世子妃。”
指着圆润可爱的道:“这个是紫桃,会医术,是陶御医的徒弟,也是世子特地选来伺候世子妃的。”
“奴婢见过世子妃。”两人异口同声行礼道。
“都起来吧。”姜澜温笑道,“紫丁,赏荷包。”
“是,世子妃。”紫丁拿出准备好的荷包,里面装的都是碎银,一人给了一个。
介绍完丫鬟,圆婆婆拿来账本和钥匙交给紫丁,笑呵呵道:“这些钥匙都是侯府内各个库房的钥匙,其中世子妃带来的嫁妆都在明苑放着,钥匙也在这。”
“账本也都是侯府各个产业的,现在世子妃来了,全部物归于主。”
姜澜:“圆婆婆夸大了,姜澜不过才嫁入侯府,尚且不能堪当,婆婆不如继续先打理着侯府的内务。”言下之意,是她不愿意接手。
圆婆婆伺候长公主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见到对掌家权全然不关心的主子。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秦孚恰好进来,“婆婆怎么来了?”
“没什么。”姜澜道,“圆婆婆来问我回门那日该带什么东西。”
“后日回门,不必带太多,只要保证有即可。”
秦孚挑挑眉,他可是看到了圆婆婆手里拿的钥匙和账本,大概猜到她来为何事,只是看姜澜只字不提,明白了她不愿掌管侯府。
不愿就不愿吧,反正身子还没好,多休息休息,还有圆婆婆在。
思及此,他说:“禾禾,你今日药可喝过了,御医给你开的药,不要忘了喝。”
圆婆婆来时一脸笑意,预想轻松的生活即将来临,现在世子妃不愿管事,世子的意思也不愿意世子妃多操劳,打理内务最后还是她来,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出去后,脾气好的圆婆婆也不禁心中唾骂,秦家的父子都一个毛病,宠妻都要劳累她这个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