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天还只微微亮。我看到自己短小的身体就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汉朝。
我们是宿在野外。
“这是哪儿?”旁边的丫鬟早已醒了。
“这是长安郊外。”
“这是小姐您大婚的日子。”
“皇上派军队前来迎亲。”
我经常忘记事儿的。我的眼睛带着疑惑。
辰时,皇上亲自前来迎亲。
皇太后说,自家人,全部按照普通老百姓的习俗迎亲。
这是对张嫣的莫大恩宠了。
此时的张嫣才十岁,她很多东西是想得不周全的。不过我却考虑得深刻得多了。
张嫣的身份一直是模糊的,她究竟是不是皇上的亲外甥女?
恐怕只有鲁元公主和皇太后知道。
吕后当初的聘礼是万金。
我走出帐篷,想仔细地看看这个古都。
晨曦给予这个都城以一种更为肃穆的感觉,高高的城墙把这座城市给围了个透。
我还看到了在城墙上飘荡的朵朵汉字旌旗,红底环嵌着金色的边。
城门早已打开,两边岗哨林立。
送亲的队伍也很庞大,士卒就有五百余人,拖着奁箱马车望不到边。
最惹眼的还是那十二匹骏马。这是王府的回礼。
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这在天下才太平不久的年代,十二匹一模一样的棕色的骏马是极其不容易的,也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听丫鬟们说,这次的嫁妆讲究九九八一之数。其寓意自明。
八十一对童男童女,八十一对金钗,八十一对……
八十一对童男童女,婚后是要回家的,而我旁边的九个丫鬟却是一定跟着我的。
这是皇家的体面,也是张家的荣耀,而这就是这个不过十岁的女孩的悲惨一生的开始。
张嫣能幸福的笑,而我却是满脸的深沉,我自己的命运何尝不是一般呢?
我自己也临近大婚了,太皇太妃把我送回了皇宫;此时的朱由校已经执掌朝政,在大臣的支持下,摆脱了任何的羁绊。
我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太祖时就在执行着,后宫女子必须来自平民百姓家中。皇上就是依照这个规定废黜了王太后之侄女的太子妃的身份;很显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仅仅是一个借口罢了。
我记得,我也正在大婚之中,不过,我一阵的恍惚,我便又到了这儿。
相对张嫣,我的婚礼简朴得多了,朝廷萨尔许战役刚败,沈阳也危在旦夕,国库已经空了。
我清醒地记得,我大婚的时候,有个太监在说,皇上还在他自己的小作坊中,他说,要等一会儿,他的作品快要完工了。这可是圣旨,谁能奈何呢?
我见过他的作品,构思精巧,做工精细,他确实是个能工巧匠。
我们在等,等着等着,我便睡觉了,到了这儿。
难道这汉朝的张嫣是我的前世?
我惊怵了!
汉惠帝在位只有七年。汉惠帝似乎与朱由校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显然也是我的噩梦的开始。
没有多久,城门的岗哨突然在持续的增加。看来皇上要亲临了。
皇上那弱小的身体很快就出现了。他与我一年前见到的一样,似乎更加的瘦了。
人彘事件对他的影响很大,史记上记载,自此,他不问朝政,整日在宫中与美人厮混。其实,有强悍的吕太后,他本就可以不闻不问。
我从他的笑容中看到更多的是凝重,他也不过十几岁。
看来吕太后还是很看重张家的,今天,皇上完全是平民的服饰,骑着一头纯白色的高头大马,马鞍是镶金的。
他身着红袍汉服,马头装饰着两朵大红花,胸前也披着一朵大红花。
就连两边的士兵都是着一色的外披红色袍子的铠甲。
在皇上的身后就是由太监和宫女组成的两队迎亲的队伍,都是一色的红。
我感觉到红得,有点炫目,有点扎眼。
我没有料到皇上会亲自来迎亲,史书上并没有对这次婚礼有过任何的记载,看来这与以后的遭遇有着很紧密的关联。吕氏家族后来几乎被灭族了,我,张嫣也受到牵连。
婚礼的细节被后来的人给删除了。
在十几米的地方,皇上下马了,他很纤小的身躯才能看得真切。
我坐在銮轿中。我听到了马的嘶叫声,透过红帘的缝隙,我看到了他。
接着就是千万声的万岁,万万岁。
很快,我的銮轿动了,很平稳,后面跟着隆隆做响的马队,长安的两边站着两排持戈的士兵,还有跪着两排熙熙攘攘的平民百姓。他们是来观赏这豪华的婚礼的。
我从偶尔飘荡的布帘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当我揭开布帘时,就再也无法寻到。
我不知道,他怎么在这里?他循着我的步伐穿越到了大汉?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
皇上来了!丫鬟的话惊醒了我。
萨尔许战役之后,朝廷的财政更加的拮据。
我的婚礼非常的简陋。还有一种异样沉闷的气氛,这是北方战事失利使然。
我也很不甘心;我却无能为力。
过了很久,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着红妆走进了婚堂。
他身旁就站着那个叫魏忠贤的太监,我见过他一面。
他原本叫李进忠。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牙牌与众不同。内臣的牙牌,其穗乃红线,而他的是用一串珠子贯穿而成的。身着蟒贴里。与所有的内官截然不同。也是他的标志性的装束。就是把他放在万山千水之中,也能把他很轻松地认了出来。
不过,即使有越制之嫌,皇上不追究,别人也奈他不何。
皇上一直沉浸在他的设计之中,婚礼打断了他的天才的设计。
皇上似乎很不耐烦,只是看到我时,他才有了笑容。
我毫不介意他的态度,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我在四处寻找另外一个身影,他却不在。
在内宫是魏忠贤替代了他。
魏忠贤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沈阳战役我军大败,死伤惨重。”
我如雷轰击,他竟然去了沈阳战场,我还毫无所知。
我保持平静,不过魏忠贤却窥见到了我细微的颤动。他对我笑,笑得有点诡异。
我一声不响。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为谁叹气。
“离三海关不远了!”我在暗暗的嘀咕。
萨尔许战役在我进宫之前就已经知晓,沈阳大概已经攻破,看来辽阳早已被占了。
“听闻努尔哈赤凶残,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
这魏忠贤也太忒大胆了,他一点也不顾忌我这个新皇后。
新婚之夜,他就把我扔下了,他独自一人待在作坊中。
册封皇后的大典在第二天进行。
皇上新婚之夜通宵未睡,他的眼圈黑黑的。我看到了太后那双责备的眼睛。
整个册封大典依旧是很沉闷,看来这些日子的兵败给这个朝廷惊撼和打击还在蔓延;原本把婚礼当作振奋士气的效果并不佳。
我也是熬着过了整个典礼的。
皇后的玉玺是现成的,皇后的金册是新做的。
金册的首页是金子锻压的,其他的却是银子锻压的,涂了一种金色的染料。手感就是这样的。
我无所谓。
在皇上旁边的魏忠贤表现得十分的淡然,只是我看到了他眼睛中的犀利和诡异。
他似乎是胜券在握,并且是垂钓而待,请君入瓮。
在后宫中,我感到了一种喧嚣似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