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李毅龙躺在卧榻上,铺着一条黄色的龙纹绒毯,一言不发地看着下面。
下面齐刷刷跪了三位皇子,分别是大儿子李沧腾,太子李沧乐,三儿子李沧城和小儿子李沧聪。
“沧乐,你喜好女色,朕是知道的,但你一般不都喜欢花钱把人带进来,然后杀了再运出去吗?怎么有兴致跑出去了?!”
李沧乐面带笑意,跪在地上也不恼,不慌不忙地解释着:“父亲,您这是无端的指责啊,儿臣从不做那种事情,儿臣也不需要啊。这不是昨日看到沧城一个人往那种地方走去,想劝解他,才进了云香楼嘛。”
“那二哥也不曾拉住我呀。”李沧城最见不得这笑面虎,忍不住呲了一句。
“住口!叫你说话了吗?”皇帝正在气头上,一吼,几个皇子跪着的膝盖都跟着往后挪了挪。
“别人也就罢了,聪儿,你年纪尚幼,怎么也跟着去了那个地方?你以为你和沧腾一起溜得早就没人知道了?这里是临城!到处都是朕的眼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沧聪没想到皇上会事先安排眼线盯着,也没想到他会勃然大怒,一向受皇上宠爱的他也慌了阵脚,用力地磕了个头。
“九龙夺嫡,多少人在看着你们,别到最后,看成了一个笑话。”皇上喝了一口茶,“罢了,回去都闭门思过一天,沧腾,你留下,朕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儿臣听不得的?”李沧乐有点不服,他才是太子,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李沧腾说?
“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沧乐,现在好好审视自己还来得及,不然,以后有的吃苦头。”
李沧乐笑盈盈地回了个“是”,瞥了一眼留在这的李沧腾,走了。
待几位皇子都离开,罗公公把门关好,皇帝李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收拾干净了,暗二部果然很厉害。”李沧腾报告着,这是父皇给的任务,不能有差池。
“不干净,怎么引了那么多皇子看?让我惊讶的是聪儿,沧城和沧乐两人笼络了不少势力,难免有眼线,聪儿是怎么知道并跟过去的?”
“儿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父皇眼里乖巧低调的九弟,弱冠以后,就渐渐展露锋芒了。”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有力的竞争者了?”
“父皇的希望是……?”
“挺好啊,这些孩子,最好一个个都兴风作浪,让我看看谁能把这盛世,推向高潮。”
“那是极好的。”
“对了。”皇上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他年纪是不是差不多了?送个皇妃过去,散散心盯着一点。”
李沧腾眼珠子骨碌一转,似乎是合了他的心意:“那我倒是有个人选,不知父皇肯不肯帮忙……”
——
滕六六刚结束一个任务,美滋滋地喝着刚熬好的冰糖雪梨,就看见有个姑娘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扒拉。
“说谁鬼鬼祟祟呢,你比我更鬼鬼祟祟啊。”滕六六没好气地对话窗边的滕园园。
滕园园歪头,一副可爱的样子:“姐,你有没有办法进宫?”
“我带你跳进去?我研究过地图了,不会迷路了。”
“不是不是。”滕园园跑了进来,“光明正大进宫可以吗?你认不认识什么皇子公主的?”
皇子?滕六六脑子里浮现出了心仪的小皇子的样子,又摇摇头:“不熟,爹不是让我们跟皇家远一点,不然让皇上以为我们刑部对哪个皇子有偏向,爹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听说宫里种的牡丹开了,我想进去看看。”
“哪没有牡丹?我待会儿给你去隔壁花园折一朵。”
“折花多煞风景!而且宫里的牡丹和寻常人家的不一样,据说是金色的牡丹,我想见见嘛。”
滕六六想了想,问:“宫里是不是有给官宦人家的女儿发牡丹帖?你拿着去不就好了。”
“你拿到了吗?”
“没,爹不是不让我们多和皇家接触。”
“那你说个什么?”
滕六六刚想掏东西抽这妹妹,滕君锋这老头就面带笑意地走了进来。
“六六,园园,来,这是牡丹花帖,今日就可以进宫看牡丹了,持续三天,爹给忘了嘿嘿嘿。”
“爹,你不是向来不让我们去吗?”滕六六看着这老头笑盈盈的,总觉得没好事。
滕君锋拍了拍滕六六的肩:“你这孩子,怎么老是恶意揣测你爹,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爹也是考虑你们姑娘家的!”
临走了还回了个头:“园园,就看看花哈,皇子什么的接近你你跑远一点。”
“噢!谢谢爹!”滕园园甜甜地笑着,拿着牡丹帖,根本没听进去。
滕六六还是有点怀疑,但还没多想,就被滕园园拽着跑了:“姐,走了,去看看金色的牡丹花长什么样!”
滕君锋走了几步,就走回了旁边的一间客房,里面李沧腾坐在凳子上看着书,见滕君锋来了,还行了个礼。
“滕大人不是一向不允许女儿和皇室接触,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可怎么办?”
“你父皇的眼线都是我的手下,怎可能知道。你跟皇上说了吗?”
“已经禀报了,说是你手下专门培养的刑司姑娘,落魄大小姐,演这出戏再合适不过,他欣然同意了。不过,您这么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合适吗?这李沧聪可不是表面上这么乖巧,我感觉他比李沧城危险多了。”
“蛰伏二十年,当然比李沧城厉害多了,不然我何必把自己亲生女儿葬送。”
“我还有一点不懂,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滕六六,作为任务不是更好?绕这么多圈子,先用传言引诱滕园园去皇宫,再顺势给帖子,也不过是制造个机会……”
“没办法,我和皇帝的局不一样,她必须听皇帝的,却未必乐意听我的。孩子嘛,叛逆。”
“那就等着滕大人的好戏了。”
“大皇子只要不要有异心,我会遵守承诺的。”滕君锋这个老狐狸对着大皇子笑了一下,搞得李沧腾有点毛骨悚然。
“自然,全城都是您的眼线,我哪敢呢。”
——
皇宫倒也不是第一次正门进去,滕家毕竟掌管了整个刑司,刑司就是皇帝的一个命脉,平常大小宴会也没少叫他们家,但是每次都是被一堆大大小小的侍女公公陪同着,里三层外三层,连皇上皇子都见不着,只能埋头吃。
像这种宴请女眷来游玩的小宴会是第一次来,滕六六虽然嘴上说对牡丹没兴趣,但是这样自由地在皇宫里游荡,还是有点兴奋的。
“六六姐,到了,你看,牡丹园。”顺着滕园园手指的方向,便是一个极大的花园。里面栽种了大片的牡丹,这些牡丹确实和寻常品种不同,花朵要大得多,开得争奇斗艳。
牡丹园子里有不少高官显贵的女眷,拿着扇子扑着蝴蝶,嘻嘻笑笑间耳畔都是少女的声音,还有宫乐师在一旁敲着编钟,好一副绝世美图。
滕六六一个不留神,妹妹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也就信步走到一朵浅粉色的牡丹旁,细嗅香味。香味轻轻弥漫着,身后却来了一位公公,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是在等滕六六发现。
滕六六在暗杀部多年,都不用回头,只是轻轻地问:“有谁要找我吗?我就知道老头给帖子不是什么好事。”
“请吧,滕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顺着太监一路曲折,终于来到了一个宫殿的侧门,滕六六之前已经研读了地图,知道这是皇上地寝宫升龙殿,不禁心都跳快了好几分。
“参见陛下!”看见龙颜,滕六六慌了,赶紧跪下,滕君锋这糟老头,到底给自己挖了个什么坑?
皇帝李毅龙盯了底下的姑娘半天,笑了出来:“你就是滕大人派进来伪装成滕二小姐的刑部姑娘吧。”
什么?什么伪装?老娘就是滕二小姐啊?
“陛下,不敢欺君……”想说自己就是滕二小姐,想了想不对啊,这准是自己死老爹说的,虽然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下说自己是,别人信了自己,老爹欺君了,全家吃不了兜着走,别人不信自己,说不定午门就挂着自己的脑袋了。
皇宫啊皇宫,就是个脑袋不够砍的地方。
“没事,朕知道,就不算欺君。”皇帝看似非常慈祥,但滕六六知道,这只是看似而已。
“小女子愚钝,只知要来宫里看牡丹,却不知陛下找民女意欲何为?”
“说起来龙去脉,也挺麻烦的,你不是刑司的吗?你帮朕查个案子,牡丹花会结束前,你带着答案来找朕,朕就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得,三日期限呗,怪不得牡丹花会开三日呗。
“敢问陛下是什么案子?”
“云香楼花魁姚萌萌被杀案。记住,我要的不是凶手,而是来龙去脉。”
——
比比很郁闷,一般来说,没什么上进心的滕六六除非是滕大人亲口喊她,不然很少来刑司。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来了刑司,拖着自己愣是泡在案宗库里翻资料。
“姚萌萌最终结案写的是火灾烧死,看来这世上的真真假假,果然都是皇室说了算。”滕六六悲叹。
比比不以为然:“小姐是觉得上面写被小姐你刺死,才是好事?”
“倒也不是,我希望案卷都能清晰一点,写点来龙去脉什么的。”
“来龙去脉?”
“不然我脑袋没了。”
比比不懂自家小姐在说什么,只是跟着找姚萌萌的卷宗。
“小姐,找大小姐要暗一部的监察卷宗吧。”比比估摸着直接找是找不到了,还不如找滕冰冰手下的暗一部,暗一部负责监察临城各大小人物的日常,一个人为何而死,在她那里,再清楚不过了。
滕六六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不行,暗一部的东西怎么会随便给。”
“大小姐可是你姐姐,能见死不救嘛?”
“有道理,我去找她!”
——
滕冰冰此时在滕府,看着管家在她面前清点陈将军家送过来的彩礼,白眼翻得飞起。
“大小姐,这个铠甲是金丝软甲,价值连城呢,当然了,将军也给你备了一些女孩子家的东西,你看看这个锦缎,还有这个珠宝,价值连城啊!”
滕冰冰心想这管家是不是只会说价值连城四个字了,就听到滕六六欠欠的声音:“姐,你眼黑怎么没了,得病啦?”
“看不出来我在翻白眼吗?”滕冰冰没好气。
“祝姐姐姐夫百年好合,你不是有姐夫监视记录嘛,查过了嘛,人怎么样?”
“狗屎,见都没见过的人,谁要和他百年好合!他就一病秧子,出都出不了几趟门,还能喝花酒?”
滕冰冰气得又喝了一口水,她一个花季少女,能文能武,家世显赫,可是滕府的嫡女,凭什么要嫁给一个病秧子啊?
“说不定见了就真香了呢,对了,你暗一部的卷子,给我看看。”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暗一部卷子每天都会新增上万卷呢,你要谁的?”
“云香楼花魁,姚萌萌。”
“不能给你,暗一部的卷子怎么能外泄,暗一部本身都没人知道的,给了你出了问题怎么办?”
滕六六不屑:“你自己不还查了姐夫。”
“狗屎,我是暗一部主管,我啥看不到,别想用这个诓我。”
“姐,救命的,拜托了,我要查案,就三天时间,你救救我吧。”滕六六顺势直接抱住了滕冰冰的大腿。
滕冰冰用余光看了一眼这个牛皮糖,说:“她就算是昨天死的,卷子也很多,只能给你一天的,你要哪天?”
“前日和昨日!”
“听不懂人话吗?一天的!”
“前日!姐姐最好了!”
姚萌萌,云香楼的花魁,年纪三十有余,但风韵好,深得一些初入风俗场地的年轻男子喜爱。
其中,有一位常客就是李沧城。李沧城好年长的姐姐,这很多人都知道,偏偏姚萌萌的风情正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吸足了李沧城的兴趣。
“你说姚萌萌到底为什么会惹来皇家的杀身之祸呢?”比比问。
“无非就是她一个市井风俗女子,知道了不应该的事情,毁灭一个人证。”滕六六看着手里的卷宗,多少有了点头绪,“李沧城拦我们,大抵是因为那个人证对他有利。”
“我还以为是三皇子喜欢她呢!”
“或许是相爱的,所以这女人打算把这个把柄交给李沧城。”
“那就是其他皇子的把柄,搞不好是太子的!”比比感觉豁然开朗了!
滕六六摇头:“那何必动到皇帝头上,我觉得,就是皇帝老儿的把柄。”
“那你查了不是也脑袋掉。”
“我是刑司的人,这里谁的把柄没有,况且我没有立场的。”滕六六放下案卷。
这个日子挑的还是不好,前天的案卷里,只知道姚萌萌找下人把李沧城叫了过来,并且为了等李沧城拒接了好几个大官。那急急忙忙的感觉,很可能问题是出在再往前一天……
“案卷里是没东西了,我们去云香楼问问吧。”
“小姐,云香楼烧了。”比比摊手。
滕六六只管向前走:“生意总要做的,问问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