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一辆马车踏着地上的水花，在小巷里飞速前进，深夜的巷子里，只留下“嗒嗒嗒嗒”的马蹄声。
那牵绳的人“吁”了一声，停留在了一个颇为豪华的府宅的后门。他也不怕淋雨，直接下马，敲响了后门，敲三下，停一下，再敲两下，停一下，再敲一下。
里面的人等了一会儿，确认了暗号，悄悄敞开了一条小缝，看了一眼敲门的人，点了点头，遂把后门全部打开，放了整辆马车进来。
马车里的人按捺不住了，马车刚进院子，还没停稳，他就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一直往内厅里跑。
“陈将军！太子、太子失势了！怎么办啊！”这竟然是陈将军的将军府。
太子一派的陈将军也是一夜白了头，他拍着来人的肩：“我打算，投靠三皇子了。三皇子现在是新的太子了，也最受皇帝宠爱，做事稳重，应该不会有错了。”
那人把头上挡雨的帽子摘下，露出来的脸，竟然是工部的徐康徐大人。
太子是个精于计算的人，他给工部的建议十分精妙，让徐康在里面捞了不少钱，又能把东西完美的提交给上面，徐康投靠他，一方面是得利了，另一方面，则是对太子的赏识。
他知道太子好女色而且有些残忍，是个负心汉，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折在这上面了。
徐康不是很赞成现在的太子：“我觉得李沧城不过是暂时的太子，和李沧乐一样，随时可能摔下马。这李沧城，无非就是皇帝因为他母亲独宠他，资源好，比不上其他人。”
“其他人？”陈将军是个粗人，他其实不懂哪个皇子好，他只知道太子，就是要当皇帝人，所以拥立太子，准没错。
这徐康和陈将军是老朋友了，他中肯地说：“我现在看下来，明日要回来的李沧尧，可能是个好人选。”
陈将军忘了李沧尧了，立马一拍脑袋：“对对对，七皇子李沧尧，他明明是被发配去边疆的，但是居然收复了失地，凯旋而归，如果他在边疆养的兵，和我的兵，合在一起，岂不是所向无敌！”
徐康摇摇头，似乎不打算只下一个赌注：“我其实想的，是分头行动。九龙夺嫡，我们都以为太子一定是稳操胜券的，但是没想到下马了，我觉得现在不能随便就把未来全赌上，我的意思是，李沧尧是学武的，你来拉拢肯定事半功倍，但是我打算，投靠另一个人。”
“谁？”
“九皇子，李沧聪。”
陈将军不解：“这小皇子平平无奇的，值得投靠？”
“值得，前几日皇上让我给他一个工程任务，完成得极其出彩。他的妃子，礼部小女儿秦梓潼，九皇妃深受皇帝宠爱，得了个宫廷神探的称号，听闻太子，就是被她拉下马的。”徐康回想起来，对这对夫妻啧啧称奇。
“那为什么不直接一起投靠呢？”
“我说了，形式多变。你选一个，我选一个，到时候要是哪边有明显的胜券了，再倒戈，到时候只要一方多帮另一方说话，那也是稳稳当当。”徐康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那么多年承包建筑工程，他已经学会了太多尔虞我诈了。
——
“阿嚏！”滕六六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这件礼服是不是太薄了？”李沧聪问。
明日是七皇子李沧尧回临城的日子，因为是凯旋而归，宫里设立了盛大的宴席，并且要求皇室们都要去城门口迎接，李沧聪不希望媳妇比别人逊色，挑了好几身衣服了。
滕六六指了指前面早就试过的一套：“就这套了。”
“我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是不是皇后？是不是皇后？”她扭着头，左顾右盼的。
李沧聪无奈：“谁认识你啊，名字都说不准。”
“阿发，那身白色的男士礼服，给四皇子送过去吧，听说他一蹶不振，不知道有没有挑好衣服。”梁妃自杀以后，李沧初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日在自己的宫里不吃不喝的，李沧聪虽然要和他争皇位，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都经历过丧母之痛，能够理解，忍不住关心一下。
“梁妃是怕，李沧初太孝顺，反而毁了他的事业吧。”滕六六有点丧气，如果不是自己的话，是不是也不会这样呢？
“你别多想，皇上一开始让你查，梁敏敏的命运就注定了。”他安慰。
滕六六想了想，问：“不过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太子后来要帮梁敏敏买通仵作呢？”
“他自己不是在殿上说了，梁妃有他的通奸把柄。”
“可是，他自己劣迹斑斑，宫里内外不都知道他和夏佳人的事情，至于吗？”
李沧聪微微一笑：“我只能说，夏佳人不在的时候，李沧乐也是天天往旁边的殿里散心的。梁敏敏嫉妒的，或许也不是受了皇帝的爱。”
“哦。啊？”
——
李沧尧归来的日子，可谓是十分壮观。
罗公公他们把早就准备好的横幅灯笼把这个死气沉沉的皇宫装扮一新，太监宫女们也换上了喜庆的衣服，宛如过年。
李沧尧骑着马，和欢呼的老百姓们挥着手，一点一点从城门走向皇宫。
这条路已经提前有人铺好了红毯，一路横幅相伴，街上也十分热闹，大家都跑出来看看这个英雄皇子的归来。
李沧尧一时有些感慨，他是满妃的独子，从小也是被宠爱长大，当时赌气和皇帝说出去带兵，被发配到了边疆，还好金子难被掩埋，自己这几年吃尽了苦头，一刻也不肯松懈，才有了今天。
感慨着，已经走到了宫门口，大臣们、皇室们都排好了队来迎接他，这阵势，太气派了。
本来对他不屑的大臣们现在都一副谄媚的样子，皇室们许久不见也有了不少变化。他发现，几个哥哥弟弟，居然都比他抢先一步，有了皇妃。
大哥的皇妃，还有点眼熟。
“尧儿，太久没回来，是不是想家了？眼泪都流下来了。”满妃看着儿子哭了，也掩面哭起来。
李沧尧这才发现自己有眼泪流了下来，赶紧擦去：“没事，男儿有泪不轻弹。父皇！母妃！儿臣回来了！”
皇帝点点头：“好！这几年，壮实了，皮肤也黑了，看起来精神了！不错！”
“都是父皇判断的好，边疆实属锻炼人！”
“别唠了，说是午时到，大臣皇亲们都饿着肚子等你，晚了整整一个时辰，快把大家都饿坏了。”皇后悠悠地说。
说完看见龙颜不悦了，又勉强赔笑：“诶呀，我的意思是，这么好的日子，准备了宴席，赶紧吃吧！”
“是啊，走吧！开席！”
宴席做成了流动制的，搭了一个舞台，舞台上是请来的艺人莺歌燕舞，舞台下是一个个小桌子，上面都摆了精致的菜肴，除了皇帝和各皇子坐在中间桌，其他都是可以流动的。
这么摆，显然，皇帝想让七皇子李沧尧好好结识各位官员，巩固自己的势力。他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兵，他想扶持他成为一股有利的竞争势力。
这样他就既危险，又尽在掌握了。
李沧尧心思单纯，根本没想到结识官员这一块，反而是官员们涌上来跟他搭话。
他心不在焉，应付了一批又一批，终于在差不多的时候，跑到了大皇妃秦梓晨的旁边。
李沧腾此时也在结交官员，应该说皇子们都在趁这个机会结识官员，太子被打下马以来，这是第一次皇室和大臣们的聚会，大家都抓紧了这个机会。
秦梓晨就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菜肴。
李沧尧站在旁边，对着空气问：“你怎么……竟然嫁给了他？”
秦梓晨抬头看了他一眼，感觉已经沧海桑田：“叫谁呢没大没小，我现在是你大嫂。”
他俩是认识的，而且是熟识。他曾经说过要娶她，她在他走前摇了摇头，笑着问：“娶我就要去边疆是什么道理？”
他后来想给他写信，但边疆的信差走不到内陆。
她后来看他音信全无，接受了现实。
怎么现在回来了，还反倒怪她怎么嫁人了？秦府受莫大委屈时候，这个人又在哪里呢？
“七弟，怎么了？好多人找你呢！我娘子，好看吧嘿嘿嘿。”
李沧尧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沧腾，一个父皇厌恶的狗，已经三十多了一头卷发满脸沧桑的男人，他凭什么？
秦梓晨挽上了李沧腾的手，回答了他：凭你离开了。
李沧尧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发现这三年，已是沧海桑田。
“李将军。”不经意间，一个壮汉靠近了，“三年收复边疆，七皇子真是人中龙凤，老夫敬你一杯。”
抬头，是陈将军。
“老夫听闻，七皇子对秦家大小姐早年就心生欢喜，奈何天不遂人愿，皇上赐婚了啊。”
李沧尧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一饮而尽：“那又如何呢？”
“七皇子，不想自己掌握人生吗？”
李沧尧懂了，无非又是一个想要巴结自己的人，他侧过头，饶有兴致地问：“若我说想，你能如何帮我？”
“我的军队和七皇子的军队合在一起，拿下城池几乎是轻轻松松，到时候，再拿回秦梓晨，岂不美哉？”陈将军在李沧尧那边咬耳朵。
“那也要她乐意跟我走啊。”
陈将军和其他要巴结的官员比，还是有权有势的，所以他也不恼，留了一句“想通来找我”，敬了杯酒，才离开。
留下李沧尧，对着迷茫的皇宫，思考。
——
四皇子李沧初今天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参加七皇子李沧尧的回归大典，他坐在屋子里，不开一盏灯，看着桌子上李沧聪送过来的衣服，一言不发。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等他回头，一个男人已经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他也不点灯，反而是倒了杯茶，自顾自喝起来。
“这茶水，都凉了，也不叫下人重新泡一壶？”他问。
李沧初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嗤笑一声，问：“怎么，害死我母亲，再来害死我？”
被认出来的滕君锋没有在意，运功把茶生生热成了一壶烫水，他笑了：“害死梁敏敏的，是你，是因为你缠着她，她才自尽的。”
“你胡说！”李沧初气得掀翻了整个桌子，茶水把他的手烫红了，他也没有察觉。
他吼完又安静了，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吼。他明白，滕君锋说得没错，如果他没有揪着母妃不放，喊着不要皇位也要和她在一起，她也不会挥刀自尽。
他不明白，不明白皇位为什么这么重要，可以让自己的母亲付出生命。
滕君锋解答了他的疑问：“你娘啊，就是有执念，在宫里，冷落了太久，一心只想登顶，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你身上。”
“你那样，不是要毁灭她的梦想吗？自己要想明白。不过人死都死了，看开一点。”滕君锋继续宽慰着，说着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大典上顺的瓜子，自顾自磕起来。
“我该下去陪她。”
“错！”滕君锋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沧初，这小子，怎么就烂泥扶不上墙呢，“你应该完成她的梦想！”
李沧初指着自己：“我？我既不聪明，武功也不好，身体还比其他人病弱一些，我怎么赢？”
“你有我。”滕君锋霸气地嗑着瓜子，似乎很不屑他的软弱。
李沧初不明白了，他听他娘说过，滕君锋是可以依靠的人，但现在看来，这是假话。
因为是他把梁家整个送去了边疆。
梁敏敏的死，难道他没有责任吗？
滕君锋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你确实不聪明，这出戏都没看明白，不过你以后有了我给你指导，你会慢慢都明白过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能给我什么？”
“我能给你，你娘所期望的，这江山的一切。”
李沧初站了起来，打开了窗，看着外面的嘈杂，想象着更外面的繁华，深吸了一口气。
好一个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