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沙觉得奇怪“你不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少年一笑“北辰六皇体弱多病，肩不能抗提，手无缚鸡之力，这不是人尽皆知之事么？”
“那也未必”沈落沙飞快否决道。
她方才能察觉到六皇子方才突然暗淡的神色，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哼哼”少年闻言，明显不信。
沈落沙动了动唇，轻声道“你的病，无人可医么？”
少年目光忽变尖锐，直直地射向他，眸色有些危险。
“小兄弟，没人跟你说过，聊天的时候不要猛戳他人伤口么？别忘了……”少年眸色微转，腔中的话也在舌上转了一圈后缓缓吐出“我还是个皇子。”
“.…..”确实无人提醒过自己，不过……“我不觉得你是这等仗势欺人之人。”
“哦？”六皇子背着手，望向那被无数粉红装点的缤纷桃树，道“何以见得？”神色有些怅然，似乎不在乎自己能否得到答案，也不在意答案究竟为何。
良久，沈落沙开口道“直觉”
沈落沙能明显感觉到面前如玉般的少年人面色轻快了许多。
“……”二人默然在桃树下站了片刻。
沈落沙望了望已有些昏暗的日光，率先打破了沉默
“六皇子，您不用回宫么？天色……已晚了。”
六皇子折扇一收，嘴角微微一笑，道“无事，此番我便是来这南宫府中做客的。”六皇子轻笑，眸色婉转“顺便……看看那发疯的大小姐。”
沈落沙眉头一跳，面上却是露出不解“哦？”
六皇子微微讶异“你不知道？”
接着又望了一眼沈落沙一眼，拂袖昂首颇为嫌弃地道“你只是个小厮，无怪乎不知晓。”
“今日宫内盛传南宫大小姐遭了疯病，大半夜装神弄鬼，将府内多数人折腾得鸡飞狗跳，第二日又闹上了南宫夫人的厅堂，扬言说要遣散院中丫鬟，自己取得那微博银两。”
少年嗤道“啧啧，也不知这南宫家大小姐今日是不是穷鬼上身了，就这几两银子也稀罕得紧”
“……”
沈落沙忍了忍，还是未将心中不满压下去，开口道“我看不然。”
北辰六皇子看向她，挑眉“哦？小兄弟有何高见？”
“……”
她没何高见。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不会比那传言更清楚么？
她实不知南宫家的人竟会这般传。
反正也传开了，估计自己在这圈子里已是臭名昭著，这瘠薄名声也没有挽回的必要了。若当真在人心中烙下了个疯疯癫癫、嗜财如命的印象，那往后行事还可再嚣张跋扈些，于己倒是颇为有利。
于是动了动唇，转了个向道“无甚高见，想必这南宫大小姐也是个爱财之人吧”
不过最后还补了一句“这也无可厚非。”
“哦？”
沈落沙不欲与他多言，出言打断他“既六皇子是南宫府内贵客，吾也不愿相扰，今就此别过。”
抱拳，礼尽。也不等六皇子回应，便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行去，只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六皇子北辰致绝抬了抬折扇，想说一句“你往何处走？”
这南宫外墙他是瞧过的，方圆十数里也只有这株桃树是可以借力落脚，继而翻过府墙的地方，且不说那人只是个姑娘家家的，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成年男子，若想从别处翻墙而入，估计也要使出不小的力度。
不过，望着沈落沙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所有言语化成了唇间轻笑。
这南宫大小姐倒是不若传闻中的那般嗜财如命、嚣张跋扈，倒是有些……意趣，就是嘴巴毒了些。就这短短的谈话中，就明里暗里论到了自己的病不下三次。
说非故意，都难以让人取信。
只是，方才说不识自己这个六皇子吗？不然。
在宫中便需处处设防、步履维艰，只担心一个差错便永无复生之地，这出了宫难道就可放松尽兴么？呵。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自利自私，受功名利禄驱动，信不得。
六皇子俯身轻咳起来。撕心裂肺，难受得厉害，面上也染上了薄红，沁出了细汗。
“主子！！”暗卫未得任何指示，便从暗处出来，一个俯冲便来到了六皇子面前，抬手按在他的后背轻抚，想让他气顺一些，眉宇间淡淡的愁绪悄然凝结。
北辰致绝抬抬手，对着他道“无事”
“回去吧”
暗卫道“不去南宫府了么？”
北辰致绝轻笑“不用了，该见的人都见到了，不必再多事。”
“咳”北辰致绝又难掩地轻咳了数声，神色略有些痛苦，却仍是露出轻笑。那个人说得对，自己是不喜麻烦。
北辰致绝向身旁暗卫示意了一下，便瘫倒在了暗卫身上，在他的协助下慢慢朝宫墙掠去。
二人行进快速，又沉默非常，身边只有飞快掠过的风声，以及夜间凉风刮过脸颊的刺痛感。
暗卫有意无意地将手挡在了自家主子面前，遮住了大半的凉风。
许是途中过分寂静无聊，暗卫开口道“方才与公子说话的那个黑面小厮便是南宫大小姐么？”
北辰致绝应道“嗯。”声音有些软。暗卫知道他是累了，也不再说话，只是将姿势调整了些许，让自家主子能够倚得舒服些。
良久，暗卫又忍不住道“那今天中午自南宫府翻墙外出之人……”
北辰致绝抬眼轻笑“也是她”
见他这幅模样，暗卫又止不住问道“那主子觉得她如何？”
北辰致绝望望前方颇有些灰蒙蒙的夜色道“还得再看吧”
也就是说……前期考察通过了？
那真挺好的。暗卫心想。
主子已经很久没有和同龄人尽兴地说过话了，他再次拢了拢自己不是很宽大的衣袖，想要将自家主子再罩拢些，这样主子就可以不用受冷风侵袭了。
暗卫望着前方。希望这位传言中丑若夜叉、脾性暴躁的大小姐，别让主子失望。
他的主子已经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
已经禁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