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坐在梁敏身后,怀中紧紧抱着包裹好了的那一叠画卷。
他们是一路疾行的,冬天的寒风凛冽的紧,待下马的时候,江依的小脸冻得通红。
梁敏是习武之人,体格好些,在马上半个多时辰还浑身冒着热气,见江依冻得狠了,搓了搓手给她捂脸。
“皇上,咱这是要干啥呀?”可怜孟常连厚重的盔甲都没来得及换,就被皇帝抓了过来当镖师,此刻浑身的铁甲冒着寒气,感觉舔一口舌头都能粘上。
皇帝看孟常冷的直跺脚,笑着摇头:“就过来看看,没啥大事。”
“啊?”孟常只觉得自己太悲催了,就过来看看?没啥大事,非要出宫,还拉上了他这个禁军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皇帝只温和了一阵,突然就严肃了起来,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依抱着画卷,跟在皇帝身后,一起进了重兵把守的园林,这一片修建的极好,一座座宫室俨然有序的排列,丝毫不像是陵寝。
皇帝走向了正中央大殿旁边的小殿,进去之后别有一番天地。
“奇怪,这里也没有棺椁啊,为什么要修一座空荡荡的殿宇呢?”
梁敏跟在后面踏进来第一步就觉得阴森森的。
待孟常进来后,却三两步走到了殿中央,正正经经的磕了个头:“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不止两个姑娘,连皇帝都是一愣。
“你这是做什么?”皇帝看着孟常,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孟常憨厚的笑道:“这不是经常陪着皇后娘娘来么?这都习惯了。”
从前皇后来时,一向都是孟常跟着的,他也是很喜欢太后挑的这位嫂子,不过他年轻时傻乎乎的,还不懂皇后为何总在这空荡荡的殿里独自一人,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人死不能复生不是?他觉得人就该要向前看的,怎么能总沉浸在悲伤里呢?更何况那时,皇帝也因为皇后的郁郁寡欢而显露出悲伤来,那时孟常突然对这个自己敬重的嫂子有了怨气。
皇后总是红着眼眶,抱着画卷出来,孟常某天悄悄看过,都是皇帝。那一瞬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彼时苏皇贵妃正是顶受宠的时候,江氏在宫中也渐渐坐稳了,只有皇后,一直飘摇着,不被人影响,同样也影响不了别人。
他想到这些,有些懂,又有些不懂。他娶的都是将门虎女,在家一个正妻两个妾室一言不合就动了刀剑弄得鸡飞狗跳的,可是闹完了就好了,不像皇帝的后宫,那是钝刀子割肉啊。
孟常在皇后又一次哭红了眼睛抱着新画卷出来的时候,突发奇想走进殿里,磕了三个响头,也是那么一句:“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就像皇帝如今的表情一样,皇后也凝眉直直看着他,不过皇后什么都没提,良久,孟常听到了一声“谢谢”。
今日皇帝听到了这许多他不曾知道的皇后的事情,心里压抑的很,连带着殿内的气氛都十分悲伤。
可孟常后面冒出来的一句话,让众人都清醒了。
“那时皇后娘娘还总到这个殿外头的树底下,总往树梢上看。”
“树梢?”江依听罢只觉得不对劲,那画面里可没有仰头看树梢的。
皇帝也发觉其中的怪异,连忙让江依打开了带来的画卷,一张一张又翻了一遍。
画中的皇帝都在树下,或坐或站,或抚琴或赏花,可掩住了人,单单看树,画面翻转间,似乎是由远及近的走到了树的跟前。
“这个景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孟常抓了抓后脑勺,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五大三粗的汉子先一步走出了宫殿,在殿外绕了一圈。皇帝也跟在后头绕了一圈。梁敏见外头冷的厉害,便拉着江依不让她出去了。
“哎呀!”孟常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冲着殿外的围墙猛冲了过去。
皇帝伸手要拦,却没拦住,眼见着孟常都要撞到墙了,皇帝也惊的忘了要喊出声来。
谁知孟常敏捷的一窜,就爬到了围墙上头去。
“你这是做什么?快下来!”皇帝气得不行,多大个人了行事也不谨慎,这大手大脚的,也不看看这院墙多贵。
走了十来步到了墙根底下,皇帝先让孟常下来,又问了这墙上没有损坏,这才放了心:“朕要把这墙再筑高些。”
正想着要给李维加些活儿干,孟常却摇晃了他两下:“皇上,就是这儿,皇后娘娘就在这儿。”
“什么?”皇后娘娘在这?皇帝下意识地抬头,待到发现自己也跟着犯了蠢,还是没忍住一个巴掌拍到了孟常的脑袋上,“说什么胡话呢?!”
皇后在正殿左侧的殿宇里。说是在这其实也是没有错。
可孟常急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用手指着脚底下:“就,皇后娘娘就总在这,冲着树一步一步走,几步就停下来了,还站半天。”
皇帝这才明白孟常在说些什么。
他站到了孟常指着的位置,看着那参天的树,确实同开始那幅画一般的方位。
“那画有十九幅。”皇帝喃喃着,拔腿便走,十九步后停下,在那挖了起来。
孟常也赶紧招呼了跟着的亲兵一起。可挖下去将近三尺了,还没挖到东西。
皇帝颓然地喊了停:“这不对,她一个人不能挖这么深。”
忽地,皇帝落泪了,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皇后留下的东西他找不到,也想不出到底在哪,他难过的双手捂住了头,蹲了下去,这同他在皇后宫中撒泼那次还不同,他哭的悲怆,连身边的亲兵都跟着慌了神。
外面的骚动让殿内的两人也都走了出来,看看皇帝是出了什么事情,待从孟常那听过了方才的事情,江依突然就明白了。
“依儿见过皇后娘娘,所以知道娘娘仪态端方,每一步都走的极稳,步伐似乎是一般大小的,且陛下身量超出娘娘许多,这十九步是不是迈的也就更远些?”
皇帝止住了哭声,猛地站起身来,又打开了画卷。
第一张画上的树比他方才站在墙根看到的感觉略小一些,想必后面的画中树木,也都比如今看到的小些。
他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番,又顺着那走了一遍,每一步都要停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