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是第二日早间赶到的,与他打过照面后南苍便和阿岚一起动身离开了。
望着远去的车马,高宇转过身看着林青“南宫离开之前从未收过什么弟子,以致隐世了也找不人接替他的位置。此番他让他的弟子前来,也是给了凌虚阁一个交待,可我却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她坐上首座的位置,我不甚放心啊。”
“除了师傅,我只服南宫赐一人。”林青也转身对着高宇“你我且先看着吧。”
这马车与南苍先前来京都时坐的那种自然是不能比的,几日的功夫,南苍就来到了村子附近的新荆镇。南苍没让阿岚继续跟着,只因先生着实不喜外头的人前来寻他,南苍也就只身回了村子。
村口设下了机关,将村子藏了起来。这机关是南苍与先生共同所创,熟悉的很,南宫赐在等南苍回来。
闯过机关,一路飞奔着来到草屋前。因是早晨,村子里的人正准备着下地,村里的小道上热闹的紧。如今样貌大改村子里的人是万万认不出南苍的,这一路奔着,受到不少异样的目光。
早晨的阳光很温和,草屋还是南苍离开前的样子。推开篱笆走入院子,先生便坐在院子中看书,依旧如往常一般,南苍好像开始理解先生为何甘愿隐世于这小小山村。
“不孝苍雪来看先生了”南苍跪在南宫赐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左右我只长了你十岁,不孝两字似是我老骨头了一般。”南宫微笑着转身,看到苍雪的脸时,笑容僵硬,立刻换了表情“发生什么事了?样貌竟大改!”南宫立刻起身扶起地上的苍雪“受了什么伤吗?何人伤你如此?可曾讨回公道?”
南宫赐本还气着,见苍雪这般模样更是心疼,心头涌上一层怒火。
“在京城遇到些人和事,林座的弟子救了我。”南苍低着头。
南宫赐的手顿了顿,轻抚着苍雪的脸颊,出神地道“丫头受苦了。”
南宫赐听到林青姓名时,便知苍雪不会久留。那些事南苍不说,一来是怕他忧心,二来则是她心中还有恨意,并未放下。既然心中又恨,也不能强她留下。
“你也是好运,再迟来几日,我便外出游历了,没个四五年不会回来。你过几日也回京都去吧。日后得空了,我来看你”,南宫笑着,“快来坐下,给你讲讲去年村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趣事。”
南苍陪笑着,静坐在南宫身边,听他讲故事。初始还有些走神,渐渐地南苍也听得入迷。二丫半年前嫁了人,最近听说怀孕了。她娘总觉得婆家的人照顾不好,日日给她送好吃的。二丫嫁的也不远,就村东头的二狗子家。二丫他爹白日里得下地,她娘心心念念着二丫,就把她那弟弟放养着。一日她娘回家发现她弟不见了,那可是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哭嚷了半日,叫村西头杀猪的王屠子送了回来。原是她弟偷溜进人家猪圈里,瞧猪仔去了,差点没叫那猪给拱死。
南苍大笑着,以前她不知先生如此八卦,但是却知先生今日为何如此八卦。
与先生在一起的日子过的甚快,这天她同先生一起出的村子,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南苍心里谨记着南宫赐交代给她的事情。
说是游历五年,不如说给她五年。南宫赐这一走,南苍便不再是苍雪。苍雪已经随着南宫赐的离去而消失,今后在京都,只有她南苍。
阿岚这些日子实在无聊,新荆镇有趣的地方他半日就逛完了。再加上他手里有几个闲钱,没事就喜欢施个善,几日下来他住的客栈好似施粥棚。长长的队伍很是影响客栈的生意,但是老板也没有不爽。
阿岚不但将客栈包了下来,还允许他人入住,且这入住的钱还是老板得,现在人人都知这家客栈住着位大善主,连带着客栈也在小镇中越来越有名气。
南苍看着长长的队伍,没想到这人竟如此高调,怎么从前没有看出来。
“你再不回来,我怕是连这身衣服都要脱下来送人啰。”阿岚出门迎着南苍,“你这一走就是十日,我可是难熬的很。”
南苍看着阿岚上下打量一番“那你倒是脱下来。”
“你说你一姑娘家,甚不知羞耻。”
“那你也不脸红?”
南苍转头看着长长的队伍,正想换个地方清静清静,忽的从队伍中跑出个人来。跪在阿岚的面前就是几个响头,口中还不停的喊着“王爷”,其他些个百姓也似认出来了阿岚一般,纷纷跪下磕头。眨眼的功夫,南苍已经看不到站着的人了。
南苍并未感到吃惊,既是林青之徒,言语间又不低于林青,定是身份不凡。原来竟是当朝皇帝长兄袁烈之子——袁岚。
袁岚散去众人,拉着南苍进了客栈,命人关上了店门。
“以后我是该叫你阿岚呢?还是王爷呢?”南苍没有气他隐瞒身份,心中有了些打算。
“私底下,你还是可以叫我阿岚”袁岚摊摊手。
“哦,私底下吗?山林茅屋中的你和现在的你大有不同,素闻岚王爷爱民如子。那外头的乞丐可是事先安排?你想拉拢的是民心,还是其他的什么?”
阿岚嘴角微微上扬“那么首座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南苍沉思片刻“你本就没有资格,况且对手强劲的很,而我也只是得了一个空的名头,便是想帮你,又能如何?”
“首座当真如此想吗?那位置本就是我父王让出来的,我并未觉得有多少不和。只是我除了有这些空的名声与一干江湖好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令人甚是忧心呢……”
南苍盯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眼角逐渐弯曲“竟是如此,王爷既然愿意相信南苍,且你又是我在京中交的第一个朋友,舍你其谁呢?”
袁岚大笑两声“那便祝你我合作愉快。”
“你我也算是知根底了,除了你,我也找不了别人。”
袁岚很是兴奋,当即决定明日回京。南苍倒也是不急,她让阿岚传信给林青,命凌虚阁放出消息。
南宫赐首徒不日将回京都,袭阁主之位,凌虚阁各分阁阁主进京观礼。
这夜,南苍与阿岚分析了一下局势。皇帝袁玉只有五十出头,但身体却不大好。
太子顽劣,屡次犯错,幸不曾犯什么大罪,又有皇后及其母族护着,目前还霸这太子的位置。不过,这对袁岚来说是好的,至少太子之位被一个半废之人占着,换成其他人只会更加头疼。
众皇子中,比较杰出的便是二皇子袁康、六皇子袁玦还有便是五皇子袁赫。二皇子生母为当朝贵妃,势力庞大,且大将军周严已暗中投靠,实力最强。其行事作风生猛霸道,五皇子袁赫在明面上已是袁康的人,所以这袁康最为棘手。
六皇子袁玦与二皇子是死对头,明里暗里几番较量,却不见袁玦势衰之相。此人隐藏颇深,目前只知他有母族之人相助,而自其母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势力渐微,然袁康几番打压都未曾得手。
除众皇子外,长公主袁桦也是个人物,其夫李开为开国将军李南之子。然,李开在多年前的蛮人之战中战死,长公主及李开前部下们不想卷入党派之争,于朝中同样不想参与斗争的大臣一起抱了团。
因长公主为女子,不可即位,不与党政。不想参加党争的大臣们便多听长公主号令。且这长公主常在皇上身边走动,除了圣谕,谁的面子也不给。
至于袁岚,虽其父袁烈已死。袁岚在民间声望极高,且认识许多江湖中人。但袁岚在朝中既无势力,有无母族之人相助,委实是最弱的一个。
分析完这一切后,南苍一时间也不知从何下手。但袁岚却被一个消息吓到了。
“你是如何得知大将军周严是袁康的人的,我在朝中都未曾听闻。”
“也算是机缘巧合,之前我孤身入京,被他的人擒获。”南苍的眼神从阿岚的脸上移开,“我被他胁迫做了些事,所以才会受重伤,被你所救。这些事情我也是阴差阳错得知的,过程如何不提也罢。”南苍忽的抬头盯着袁岚,“我是否也该问问你,你与林青是什么关系?单纯的师徒我可不信。凌虚阁不干朝政多年,他身为三座之一,断不可收一个王爷为徒。”
“真的是瞒不过你。”阿岚摇摇头,“世人皆知我父王打下这江山却拱手让给陛下,最后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却不知,我父王还是凌虚阁创阁之人。”阿岚坐下,看着窗外的月亮“我父王文武双全,连医术也是无比精湛。在他建立辕琪国之前便收了三个弟子。就是你的师傅还有林青与高宇,他们三人各学了我父亲一门本领。在父亲创阁之后便成了凌虚阁三座。”阿岚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南苍,“父王很爱母亲,自知称帝后便不得不扩充后宫,于是让位给了袁玉。然而母亲却遭奸人所害,父王悲痛欲绝,面对前来行刺之人,并未还手。”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南苍愣愣的开口。
“哈哈,按照辈分,我与林青还有你师傅是一辈的人,或许你该喊我一声师叔。”阿岚面带笑意看着南苍,“怎么样,快叫来听听。”
“我今日太累,也该休息了,你若真想听,一会来我梦中寻我。”
阿岚嗖的起身,一把将南苍推到门外,“那你快去,我这就入梦。”
阿岚带着深深的笑意,砰地一声关掉门。留下南苍在门口,好半会,门口传来噗嗤的笑声。
第二日,南苍与阿岚到是没有急着赶回京都,先去新荆镇附近安置了不少难民。匈奴屡屡犯境,边境不少城池被占,百姓四处逃难,镇外已经积了不少难民。难民无家可归,这一城的县令干脆便将难民都安置到了新荆镇。然,昨日听闻岚王殿下来到了镇子里,为了防止刺客混入,县令连夜将难民都赶出了镇子。
阿岚听闻十分恼火,一大早赶出镇子,去将难民接回城中。回城后直接将县令交送给了刑部。阿岚又赚了一些民心。
安置难民也需几日的时间。自袁岚身份曝光之后,南苍便再也没有与袁岚一起出现。这日南苍闲着无聊,便去难民地走了一趟。
正是春季,天气微凉。一踏入难民地,却是异样的沉重。难民们待在简易的棚子下,蜷缩着身子,互相取暖、安慰。空气中一股腐臭的味道,难民无处方便只好随意划了地方,大家都到这处解决。
婴儿的哭声,老人的哀叹声。战争的硝烟还未传到此处,但它的影子已经投射到了镇子里。谁也开心不起来,难民们流离失所,而还未落难的人们也是十分忧心自己的处境。
南苍走在难民中间,她并非来此处布施,因为镇子的后援部队已经做得很好,她就这样走着,直到被一个身影吸引。
一个女孩孤身一人靠在棚边的树下,用花草编着手环。
“怎么一个人?”南苍蹲下身,拿起地上的花草,又将之放回。
“家人在路上得病死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女孩带着哭腔,依旧低着头。
“为什么要编这个?”
“我想卖给镇子里的人,赚点钱。”
“现在有吃有喝,为什么要赚钱?”
“我怕回家的时候没有钱。”
“可现在大家都想着法子囤钱,又怎会来买你这玩意。”
女孩红着眼眶,抬头看着南苍,“可我只会这个。”
“不如你跟着我,我教你别的。”
女孩瞪大了眼珠“你要教我什么?”
“那你就要先跟了我。”
女孩皱了皱眉头,看似经过一番思考,咬了咬牙,轻声道“好。”
南苍浅笑着摸摸女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八岁了,阿娘都叫我小多,她说我的大名要等阿爹回来起。但是我没见过阿爹,阿爹也从来没有回来。”
“那以后,叫你南夭好吗,你的大名。”
女孩轻轻地点头,拿起一边的花环。
“这个送给你。”
南苍接过花环,牵起南夭的手,离开了难民地。
几日后,阿岚联合附近几座城池的守城军将匈奴赶了回去。难民们也纷纷踏上回家的路。南苍牵着南夭,看着结伴出城的人们。
“想回家吗?”
“想,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家。”
“为什么?”
“回去之后,还会再成为难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