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前,这红城曾有数千北突女眷被掳劫而来,后来被当时城主全部贩卖给了十八楼馆,这便是十八楼馆为何会有很多北突女子的原因。而当时的沉鱼馆却是买下了数十个北突少女,你便是其中之一......其实本公子也想不到,小鱼姑娘竟是北突人,不过小鱼姑娘被贩卖此地之时,也有十一岁年纪,为何此刻连这些都不记得了?”
“那先前馆主曾亲口吐露,你被贩卖来时,神情呆滞,似是受了不小惊吓,不过,你却一直记着父母之死,想必你的记忆有了断层......幸好,我却是查出了当年掳劫你等之人。”
“当年将你等从北突掳来,贩卖此地红楼为奴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红城城主——风怜横玉,也就是风怜子誉与风怜子悟二人的父亲,你的杀父杀母仇人!”
石鹿的话语依旧在耳畔回响,久久不散,好似利剑一般,刺进了她胸膛,似乎疼了一下,更多的却是麻木,只是在脑海里偶尔会闪过一丝童年记忆来,而在那记忆闪现刹那,女子眼里亦会出现恨意,不过这恨意模糊,一瞬即逝,快的几乎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只是隐隐有种不安,好似内心有一个秘密始终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不!”女子突地一声尖叫,顺势将桌上茶几推翻在地,双手抱住头,神情痛苦,嘴里却是一直喃喃:“不是这样的,我父母是被盗贼杀害,我是被盗贼掳走,才被贩卖来的这里。”
“对!应该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女子仿若疯狂般兀自喊道,双手缓缓放下,一头长发凌乱不堪,看去好不可怜。此刻在她眼里似有仇恨弥漫,只是刹那便是烟消云散,谁也不知晓女子内心想起了什么,但见她这般挣扎不断、痛苦不堪,似是藏着什么惊天大秘。
“吱——”此刻,却是门开了,一道熟悉身影蓦然飘入,正是那一身简装的风怜子誉,只是在他抬眼看向女子憔悴面容之时,内心却是莫名一紧。
“你?”他下意识地想问些什么,却一时语塞。适才在楼下,曾抬头仰望,见她平安,便是内心舒了口气,只是如今正面见了,为何这般模样?
“风怜横玉!”蓦地,对面女子一声凄厉大喊,眼睛死死盯着男子,双手不断在空中乱划,身子更是急急后退,脸上尽是惊恐之色,许是退得有些慌乱,身子一不小心滑到在地,昏厥了过去。男子见状,也不去管她为何突然喊起他父亲名讳,一个踏步上前,双手扶起她躺倒床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子替她盖好棉被,理了理她的乱发,内心却是有了莫大的疑问。
望沙关,十里开外,一匹黑马迅驰而过,许是奔波许久,这马儿跑起来并不是很快,连马上之人也是一脸倦色,借着微弱的月光,只看得清是个中年男子。
夜色温和,望沙关城门前,一队士兵悠悠巡逻,全然没有兵者警惕之心,三两交谈,时而笑作一团。直至一匹黑马闯入视线,其速之快,刹那便越过这些巡逻士兵,待他们反映过来,那马儿早已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之间马上之人从怀里掏出一方令牌来,那守门官接过略一查看,便是连忙奉还,喝令开门放行后,便是恭敬般退到一边,那马上之人收回令牌,一个策马,便是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公子的话,全在里面,傅将军看完依计行事便可。”镇关军府书房内,烛影飘动,一人拿出封书信,小心说道。
“敢问武管家,这柳家——”对面之人,一身戎装,此刻接过书信,欲言又止。
“哼!这柳家的事乃公子断定,傅将军再不必怀疑。另外,马上帮我准备一匹好马,我要去帝都。”
夜黑风高,弦月早已无影,原本热闹无比的红城主道此刻冷清了不少,或各自回家、或收摊寄宿,生活恰似一片平静。只是夜半过后,这安逸还能维持多久?谁也不会想到,红城之外,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想不到,盛极一时的风怜家族如今却成了反贼,严兄你看,那十里开外驻扎而下的大军,怕是明天就兵临城下了。”城墙之上,有两个身影并排站立,齐齐看向北方,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人,红城守制李开羊。
“李兄,想当初我们来红城当差,帝都的兄弟是何等羡慕我等风光。谁料到,如今却是这副模样,哎!”一旁接话的却是红城司制严行。
“严兄啊,这风怜塞北军若真攻打红城,你我可如何是好?”李开羊转身问道。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严行摇摇头,语气颇为无奈。而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却是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传来,渐行渐近,二人转身一看,却是立刻迎了上去。
“原是公子来了,卑职正有要事禀报。”李开羊躬身行礼,当先说道。
来人一共三人,当先之人一袭白袍,面色稍有憔悴,他看了一眼眼前躬身行礼之人,便是把目光转向城外十里开外那若隐若现的火光,许久,白袍男子绕过眼前二人,手搭着冰凉城墙,遥看城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开羊见状,内心不禁有些奇怪,正要再次禀告,却是那白袍之人一语传来:“你二人暂且退下,居奉安殿待命。”
“诺!”李、严二人一时莫名,却也不敢相问,只能应命退下。
“许幽!”蓦地,那白袍男子一声大喝,其身后左边之人先是一怔,随即便高喝应道:“末将在!”“明日对战王猛,可有把握将其斩杀?”“塞北天鹰王猛?哈哈,十刀足矣!”
身后右边之人听闻,却是冷笑一声,说了一句:“莽汉不知天高地厚。”
“你!”那许幽蓦然大怒,扬手欲打却是忍住,看了一眼白袍男子,冷哼一声:“若不是公子有令,即使你是女的,辱我许幽者,照杀不误。”
“好了许幽,你一介武豪何必介乎女子之言。再说,若不是萧姑娘,恐怕这红城明日便要沦丧塞北兵众。”说完,白袍男子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二人,却是对着身后女子笑道:“萧姑娘如何进的城,现在还不肯告知吗?”
身后那披着紫衣大袍的女子看了眼白袍男子,却是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行军要密可换得你帝都妹妹性命,可若是你告知我进城暗道,我或可饶那石慎一命,”白袍男子却是不在乎她冷然相对,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只是在说到石慎之时,眼前女子神情明显有了波动,此变化被他捕捉到,内心却不知什么滋味,嘴上则依然劝道:“想必萧姑娘还是在乎那石胖子性命的吧?”
“卑鄙!”紫衣女子转过头来,狠狠骂了一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一介女流,岂会懂得。”被女子如此之骂,白袍男子却是不急不躁,只是在看到女子骂完仍然不说时,内心不禁有些恼怒,稍稍压制一番,便是冷哼一声,转身下令道:“许幽,你现在速去告知那李、严二人,让他们去鱼人馆一趟,将小鱼姑娘请到这里来。”
“诺!”许幽躬身领命,朝那紫衣女子怒哼一声,便是大踏步离去。见他离去,紫衣女子毫无反应,仍然看向那城外遥遥之地,白袍男子见此,内心冷哼之下,却是有些担心:“风怜府邸有暗道,慎亲王府亦有,如今又有新暗道,这红城地下到底有多少暗道?”
“知之用之,人之性、无所不用其极......算之境界,无疆无域,算无遗漏乃小成,算入心、算入性,可为大成......为师最遗憾之算计,不外乎这人性,人性之本,俱同,然变化之道,非天地不能窥......如今为师传你此法,望你洞彻是非,洞彻那人性变化之道,如此不枉为师算法心血......”
“人性变化之道......”奉安殿内,卧榻之上,白袍男人横卧休憩,只是脑海里不断忆起一段往事来。蓦地他睁开双眼,扫视殿内诸人,心中似是有了明悟。
此殿,名奉安,乃筑造于城墙之上,殿内不大,只寻常殿堂一半不如。此时殿内除卧榻上白袍男子之外,殿中有四把座椅,一男一女分坐两边,那男者身披铠甲,一把大刀横放桌榻,双眼直直盯着对面女子,一脸怒相。那女者通身包裹在紫衣大褂里,安然端坐,见那对面男子锐目扫来,冷笑一声便是直接闭眼无视。
此时,一阵踏步之声重重传来,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是有十数名将士急促到来,这些将士个个铠甲着身,威严肃然,乍看之下,隐隐有血气散出。为首将士,是名粗狂男子,此人手持利剑,走至殿中央,当先执剑半跪行礼,身后将士俱都纷纷屈膝跪下。
“末将郎谢,率西南三军巨兽营、骑兵营、铁甲营、步兵营共计十万大军,以听公子号令!”那粗狂汉子朗朗而禀,回声传遍大殿,铿锵有力。
“郎大胡子!哈哈,可还记得我东越许幽?”蓦地,一声畅笑响起,但见那手执大刀之人已然起身,走至那粗狂汉子身前,一把将他扶起。
“许霸刀?”那粗狂汉子乍看之下,内心一惊,仔细瞧了瞧眼前男子,不禁喜道:“真的是你!哈哈。”
“你二人稍后叙旧。”却是榻上白袍男子声音传来,起身后,兀自掐指算了算,说道:“此刻距离天明不过两个时辰,你二人速速去安排城池守防,切不可马虎大意。”
“诺!”那二人一同应命,便是离了去。
一时,殿内安静,白袍男子离了卧榻,走至那紫衣女子身侧,淡淡说道:“连行军要密你都能如实相告,只是条暗道而已,你根本没必要掩藏。除非,有人与你一起从暗道来了红城。”
紫衣女子听闻,身子蓦然一颤,虽是极小,可落入白袍男子眼里,内心却是更加肯定了原本猜测。“你且在殿里好好休息,待天明开战之时,你可以来观战。”说完,白袍男子便是甩袖而去。
“王爷,对不起......”紫衣女子轻声喃喃,只是谁也瞧不见那紫衣风帽下,消瘦脸上已然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