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更甚,一会功夫,这府宅门前大道便是模糊了起来。不远处角落里,一名男子扶墙而望,“她不是说去找其族人么,却来这里作甚?”男子喃喃自语,也不再停顿,见那身影随着侍卫进了府宅而去,便是四处环望一番,就着一座矮墙翻身进了去。
“我道是谁?原是你!”府宅大堂之外,石鹿笑着看着来人,却是一脸惊讶,“你不是让风怜子悟救了去么?怎么又孤身回了来?”来人正是那小鱼。只是如今的她看去,脸上已然不再迷茫,眼神好似带了恨,直直盯着石慎,却不立刻回话。
“适才守卫禀告说你自称北突皇明?莫非你是——”
“不错!我便是北突皇明家族长女,成化公主,皇明永德。”小鱼蓦然打断他的问话,自己说了身世。只是她这一说,愣是将石鹿诸人怔在了原地,石鹿回头望了望亦是一脸惊讶的许幽,好似有些不信她的一面之词。
“你当日只查出我北突的身世,却未曾想到我乃北突王族之人吧。”见他如此,小鱼不禁冷笑几声,兀自说道:“我本可以忘了一切,奈何事与愿违,你的自负,却是唤起了我的记忆。”
“你不是一心想要抓到风怜子悟么?”见他仍然心存疑虑,小鱼话锋一转,“若是我帮你抓到他,你可开心?”
“果真?”听闻此话,石鹿有些动容,不免问了一句。
“当然是假!”小鱼却是一笑置之。
“你耍本王?”石鹿见状,脸色瞬间铁青,隐隐有些动怒。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立刻下令,将十八楼馆中所有北突女子放出城去。我便立刻帮你抓到他。”小鱼看着眼前之人怒气上涌,一脸淡定。
“公子!此女之话,未可尽信。且不妨带下去,严加拷问一番。”石鹿迟疑之际,却是许幽上前一步,提醒道。
“粗汉此话差矣!”小鱼闻此,冷哼一声,不禁有些嘲笑道:“若是你这般疑神疑鬼,也罢,算我皇明永德看错了你。”说完,小鱼便是掉头要走。
“我答应你!”石鹿依然神色疑虑,却是出口应道。“只是敢问皇明姑娘,你如何帮我擒地他?”
“便是这样!”小鱼缓缓转过身来,话刚出口,便是瞧得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朝石鹿刺去。“你!”石鹿亦是被这突来的一幕惊住了心神,竟忘了避退,他二人又邻得近,眼看那匕首就要刺中要害,便是风闻一声怒喊,一把大刀蓦然闪现,挡住了那匕首。
“胆大贼人!”许幽一个箭步,便是一掌将小鱼击了退,石鹿往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在他看来,似乎被这眼前的小女子给耍了,差点连命也没了。
“看我不杀你!”许幽扶好石慎,便是举起大刀,上前砍去。小鱼却是不躲不闪,任凭那刀影掠来,缓缓闭上双眼。
“铛!”一阵清脆地碰撞声骤响,不知何时,小鱼身前多了名男子,而正是他,用长剑挡住了那凶横一刀。
“风怜子悟!”石鹿一眼便是瞧出了来人,惊讶之余双眼更是闪过一丝精光。
“哼!”蓦然而现的男子手持长剑,对峙一番后,便是转身看了眼摔倒在地的小鱼,刚想上前扶起,便是感到背后一阵疾风直来,毫不犹豫一个翻手持剑一挡,身子受力连退数步。
“抓住他!”石鹿脸色此刻已然有些吭奋,这天大的鱼儿,从他手里逃了一次又一次,如今他自投罗网,怎能叫他不暗自窃喜,无论如何,今日必定拿下此人。
“恬噪!”男子长剑在手,攻守兼备,只十几回合便是使个小招击退了许幽,不想多加纠缠,便是转身拉起小鱼,就要突围离去。“哪里好走!”许幽又是怒吼一声,提着大刀就是狠劈了过去。
“许幽!你这几年刀法大有长进,正面交手,我自认不是你对手。不过,你要阻我,甚至擒拿我,却是异想天开。”男子见他刀刀狠练,似乎全然尽了力,数十个回合下来,依然未见胜负。
“走!”男子持剑,一个用力,震退了许幽,却不恋战,直接一个掉头,牵着小鱼直往府宅门外而去。而因战事紧张,诸多兵马皆是派了驻守城墙而去,只余个数十人相随。这些士卒各执兵器,却伤不得男子半分。
石鹿见男子就要逃离,神色更为焦急,要不是自个不是练武的身子,怕是早就持刀上去了。
“你!”围困之中,却是传来男子惊觉之声,石慎定眼望去,心中顿时一乐,“许幽,抓住他,抓活的。”毫无悬念,许幽持刀一把架在了男子脖子上,其余士卒更是上前缴了其兵器。
“为什么?”再看男子,竟是一脸愕然,语气透着惊恨。此时他的胸口之上,一把精致匕首直直插着,鲜血溢出,染红了男子衣裳,只是这一切在男子眼里好似不算什么,即使许幽持刀擒住了他,他依然望着眼前的女子,眼神透着不解地悲哀。“为什么?”他再次问道,语气变得嘶哑,更是这一问牵动了其伤口,他身体蓦然一颤。
“因为你我不共戴天。”女子定定望着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似一个人做了一件应该做又不想做的事情。
“明白了......”那已然被擒的男子冷冽一笑,闭上眼不再询问,那在一旁看得真切的石鹿,却是难掩窃喜,如此天送的礼物,抵得上塞北数万将士。只要他在,那些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塞北人便是如鲠在喉,有了生死顾虑,一切也就不在话下。
“将他压下去。”石鹿指着那男子,说道。
许幽得令,吩咐士卒绑了男子,就要压下去。却是一边女子,又上得前来,一把握住匕首,直接拔了出来,顿时鲜血涌出,男子更是闷哼一声,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却是没有丝毫恨意。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了你。没用的!”女子此刻没了静静的神态,说时更将夺来匕首狠狠扔了出去。“在祁连山我想起了一切,数年前的一切......是你们风怜家攻克皇明城,灭我一族,是你那狠毒的父亲,将我族人一并腰斩......”说到此时,整个院落静了下来,唯有这女子的声音颤泣如斯。“当时我给了你机会,你为何还要随我再进城?你以为这样,我就不再怨恨了么?不可能!就是每每想及族人之死痛不欲生,侥幸逃得一死的我从此失了忆。我不想想起往事,可天要如此,我便不能再这么躲避。我要报复,报复你,报复你们风怜家。”
女子歇斯里地的喊声,成了此刻独唱,风雪亦是退避。
“其实,走在祁连山道之时,我便知道你的身份。”男子深深叹息,话语里掩饰不住的苍凉。“数年前灭皇明一战,你不过八九岁年纪,如何知晓这前因后果?即使记得,也不过是你皇明王族被灭杀殆尽......”
女子听出话意,冷笑声骤起,“我皇明一族只剩我一人,奈何身单力薄,不能尽诛仇贼。”
“有意思。”本在一边静静听着的石鹿,冲出一句话来,顾不得他二人相对质问,径直走至女子身边,笑道:“小鱼姑娘,哦不,皇明公主,你若真要一心诛贼,石某倒可以略帮一二。”
听得此话,男子蓦然转首,盯着他,回道:“总有一天,我风怜家族,定会率军攻入中原,将此等忘恩负义之姓,尽数驱杀。”
“带下去!”石鹿最受不得人前嘲讽,脸色微变之下,立刻摆手喝道。
“皇明公主此番虽有些莽撞,倒也给了本王一个惊喜。许幽,吩咐下去,好好厚待公主,不可造次。”石鹿笑着说完,也不再管她一脸漠然,径直回了堂内而去。
夜色更寒,风雪更甚。此时此刻,那望沙关处,却无半点风寒,隐隐倒有回春之际。在关内一处小镇附近,夜色朦胧,却是有两匹快马直直赶路,马过之际,惊了风眠。
望沙关原本是个集贸重镇,如今却是兵马横直,整个关内,一片肃杀之景,这驻守之兵,个个精悍,却都是久经沙场之士。此时那急急掠来的两匹快马,径直出现在了镇关士卒眼中,赶马之速竟越发快了,那些士卒见得,纷纷执兵器相待,更有厉喝之声响彻。
“帝都急令!尔等还不闪开。”那最先之人手执一枚金边玉牌,朗声回应。
那些士卒一见得那金边玉牌,连收起手上兵器,纷纷退避,让开一条道来。那二人也不停留,径直驱马望城墙而去。
说来也怪!这塞北风雪不断,可换了这望沙关内,却是一番平静气象,若不是这关外数里处隐隐有风雪作祟,怕是谁也不信这里是塞北边陲。
夜色迷了眼,这关内重兵云集,巡逻森严,周边摊贩尽数撤了离,唯独这守关士兵的火把,在这冷冷的黑夜里,烁烁摇摇。此刻,只听得一声马嘶长啸远远传来,士兵们有些松怠的神情莫名提了紧。只不一会儿,便是瞧得几匹快马轰轰而来,同时一声厉喝相继传来:“东越三军左都尉奉帝都皇令,接管望沙关!”马蹄声过,一块金边令牌摔落在路边,众人仔细拾得后,相互使了个眼色,便是瞧得这些士兵,纷纷列队整编,好似要发生了什么。
“望沙关镇关将傅之畅何在!”那些东越三军将士匆匆入了大院,便是大声喝斥起来。
“望沙关重地,何人放肆喧哗?”许久,便是瞧得一名男子手握佩刀,推门而出。
“哼!”来人为首之人冷哼一声,也不相解释,便是从怀里掏出一物,对着他喝道:“傅之畅!还不速速接旨?”
“小小一个都尉,也敢对本将军放肆!”那名男子脸色蓦然一怒,大踏步出了来,说时,更是抽出随身佩刀,指着那宣旨众人,冷笑道:“以下犯上!按朝廷律法,当场诛杀。来人!”
“你,你,你大胆!”来人闻讯脸色大变,为首之人更是指着那男子,威吓道:“傅之畅,你敢杀本都尉?你这是要造反么?”
“哼!”男子听闻,内心一阵气急,手中佩刀一晃而过,便是瞧见那宣旨之人身首异了处,鲜血四溢,溅了其他人一身。“将此等人尽数诛杀!一个不留。”男子收起佩刀,便是直接下了杀令。
回了堂内,男子听着堂外厮杀声,便是知道,此事过后,他彻底叛了朝廷。而就在刚刚,他送了风怜子悟与柳远出关,亦是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了数年前的一场真相。“宋大哥!你果真还活着......”男子喃喃自语,这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竟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