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便一日凉似一日,院内那新贡的桂花树,植在巨缸中,却是淑妃命人送来相思小居的,据说是为贺小十八大婚,皇上赐与各宫,沾染喜气的。淑妃不过得了六株,却命人送了两株过来。
慕容宁远立于中庭,风拂过,丹桂初蕊,香远袭人。除了这内院,其余各处,却都去不得了。抚着怀中的雪兔宁宁,她想,我体力不支便会幻化成这模样?
举起那兔子,细瞅,那兔儿却极是胆怯,浑身颤抖,黑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和吓傻了一般。
“我就这神气?”她扔给一侧的侍女琥珀,“抱远点,看了窝心。”
侍女琥珀将雪兔宁宁递给小丫头宝儿,示意她抱去内室,却仍侯在一侧,并不曾远离。慕容宁远心下不悦,莫说那三片金叶子还存在火离宫,以前这皇宫我可是想去哪就去哪的,现在,算什么了?
尉迟芷汀、珍珠、翡翠,这么排下来,我算第几?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她暗自沉吟,慕容家七小姐已死,现在的我,不过是十七皇子去皇上那求来的宠物?
“小姐,”琥珀提醒,“到时候,该吃药了。”
她垂首只做未闻,心下那股子邪火却是越烧越旺,震腕,方惊觉银鞭早已未缠在手腕上了,连那凤啸匕首,也一并失却了踪影。
“小白兔?宁宁?”她喃喃自语,似这会方悟出味来,心却是蓦地一抽,眼前一黑,人已栽了下去。
皓腕如玉,素手搁在床沿,略略翘起的指甲莹亮如水。侍女金蝉探入雪帐中,伸手按在她的脉搏上。
“无妨,”她道,“只是一时血脉不畅,可是受了什么刺激?那素日的药还是要按时服下,也不要太过劳心,方好。”
侍女琥珀已低声将当时的情由,一一回禀十七皇子。
“她素日闹腾惯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适应不了。”他叹,“待去了青城,就好了,这事,慢慢开解吧。”
“小十七,”说话这会,她已悠悠醒转,“我要吃水晶炙鹿烩、百合白玉煲、樱桃玉珠汤……”一连串数下来,尽是她数日爱吃之物。他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琥珀会意,已下去命人重新准备晚膳了。
“你不高兴,要打要骂,尽随你高兴,何苦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我不要被关起来。”
“这是深宫内院,这处,就我们俩住,已是极大。”他柔声道,“待到了青城,我再命他们照你的心意去建宅子,可好?”
“尉迟芷汀住哪?”她想了想,“我不会盖她的住处的。”
“让她住到外面去?”他顺着她的话言道,“那处就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住?”
“我住的院子要最大,”她抱住他的胳膊,“对了,我的银鞭了?还有我二叔送我的匕首?”
“我都替你收起来了,”他拥她入怀,“这里,娘娘小主多,冲撞了,不好,等到了青城,就还你。”
“小十七,”她想了想,“我还是养松鼠好了,至少会爬树,跑得也快,兔子,傻不拉基的,养得那么肥,要跑也只能滚了。”
牧野晟皓,轻笑出声,“好,你高兴就好。”
“小十七,”她笑,“你养兔子吧?都是蠢到面无表情的,和你很衬。”
“养了,”他轻抚她的背,自那次那兔子浑身是血,为他寻获,背部那伤痕深可见骨。自那后,就总觉得那处有道伤口,不亲手碰触,总是不安心,“养一只那么傻的兔子就够了。”
这日气候极是暖和,阳光照在朱墙金瓦上,一片耀眼的反光,那连绵起伏金碧辉煌的殿宇显得分外恢弘。慕容宁远叫了几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小丫鬟在踢毽子,虽是深秋时节,院中花木依然葱郁,那牡丹一朵一朵开得有银盘那么大,姹紫嫣红在青翠树木掩映下分外娇艳。
慕容宁远兴致很高,由着单、拐、踱、跳、笃、环、蹴……踢出里外帘、双飞燕、剪刀抛、佛顶珠等各色名目来,惹得众人都拍手叫好,她亦越踢越利落,那野鸡尾彩羽扎就的毽子,忽高忽低,在金色阳光下,泛出涟涟光泽,分外美丽,而她身轻如燕,左右脚皆踢上了,连肩都不忘显摆一下,显是存了卖弄之心了。
连着素日不见十七皇子,尉迟芷汀心下犹疑,又风闻,他虽召珍珠翡翠去他那,却未曾留宿,不由得奇怪起来。她与珍珠、翡翠素无话说,自不便召来问话,何况,这话,也无从开口,便招了陪嫁丫鬟玉汀来。玉汀听了一会,点点头,自打帘子,出得门去。
尉迟芷汀忧心八哥之事,因这事,母后和母妃都借着各种话由去皇上那为自家陈请,弄得现在她既不好去地坤宫请安又不好去婆婆那问安。皇后姑姑尚能体谅她的难处,婆婆却不知何故知道了她曾去晟皓那为自家求情,直接要珍珠带话给她,问安就省了,那些经卷每日抄上百儿遍,先学着点修身养性吧。
她满心委屈,却不敢不从,每日抄经整百遍,要陪嫁丫鬟竹汀送去婆婆那,原待夫君来此,让他去居中调解,却迟迟不见人影。据闻,三姐去婆婆那为她转圜,若非瞧在孙儿慕郅面上,婆婆只怕当面就给她难堪了。三姐托人寄言,怎会如此?至此,也只有母凭子贵了,否则,这尊卑就难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