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往前延伸，是一片狼藉的客厅，沙发边倒着一个瘦落宛若纸片的女人。

　　死了一般寂静的客厅，被从卧室里传出来的鼾声，不讲礼貌地惊扰着。

　　宿筵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看着他，总会觉得这应该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而不该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

　　宿筵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向女人，在她身边跪下。

　　走得近了，听到了女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宿筵高高跳起堵在喉咙眼儿里的心脏，往下落了一些，还活着就好。

　　张茹还在流血的手动了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将宿筵抱住，脸埋在他瘦小的肩膀里，声音从喉咙里艰涩地发出来。

　　“筵筵，是妈妈对不起你……”

　　“爸爸和妈妈都对不起你。”

　　“你记住，宿勇这辈子都欠你的。”

　　宿筵回抱住张茹，脸埋在她肩膀处，幼小的男孩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了隐忍的哭声。

　　张茹一顿，一把将他推开，边哭边捧着宿筵的脸，“筵筵，哭出来。”

　　宿筵眼眶殷红，眼睛又热又涨，可是没有眼泪，他下唇被咬出了血，摇了摇头。

　　张茹泪如雨下，重重地一巴掌打在了宿筵胸口，心脏仿佛被爬进了蚂蚁一般嗜血啃咬，痛得她浑身哆嗦。

　　“你哭啊！你快哭……”

　　宿筵幼小的身体被她的力道打得摇晃了一下，最终稳住了，又摇了摇头。

　　接着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拍在他身上，带起皮肉的疼痛。

　　“你哭啊！你给我哭啊！”

　　“你快哭……”

　　宿筵只是摇头。

　　宿筵不会哭。

　　从哪一天，哪一刻开始不会哭的，他并不记得，只知道，可能是从出生开始，‘不准哭’这三个字就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中。

　　他出生在地狱中。

　　只清晰记得，有一次被宿勇打的时候。

　　他想要哭的时候，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宿勇对他拳脚相加，疼痛落在他身上。

　　他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恍惚间好像看到斑驳的天花板上落下了灰。

　　一层一层的覆盖在身上，掩埋住口鼻，他像是被活埋了一般感受到了窒息。

　　眼睛憋得发胀，却已经流不出眼泪。

　　男人的声音从左耳穿行在右耳。

　　“能不能别让他哭了！”

　　“再哭我就把他掐死！”

　　“吵死了！”

　　他小小的身体被举到高高的。

　　托着他后背的只有一双大掌。

　　一旦他收回手，自己就会狠狠地摔到地面，可能会死，也可能会残废。

　　那种恐惧，现在想起还那么浓郁地浮现在心头。

　　于是怎么都不敢哭了。

　　…

　　次日是个周六。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叮咚！”

　　门铃刚按响，眼前的门就被拉开了，露出了暮春的身影。

　　宿筵笑了起来，“姐姐怎么每次都能算到我要过来，像在门口等着我一样。”

　　暮春笑而不语，将门缝拉得更大，“进来吧。”

　　宿筵走进去。

　　暮春关上门后，转身就看到了宿筵的背影，他今天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后背有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迹，很清晰。

　　暮春眸光一暗，“筵筵。”

　　宿筵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