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面前的男人跪在地上,绑住的双手合十,胡子里淌着泥水,裤子上沾满了泥土和泥浆,赤裸的上半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严寒,“求您了,救救……救救我。”
“大人,”查克用穿着铁甲的手套把按着男人的肩膀,邋遢的男人被铁甲的寒意刺激,浑身颤抖了一下,“卡林•特兰伯爵的人在林子里找到的,他就藏在入口的灌木丛里。”
幸好还有卡林伯爵。剩下的人谁都不值得信任,尤其芒伦家的封臣。
“去祈祷深渊救救你吧,婊子养的,见鬼去吧,”罗斯瑞安爵士一脚踹向那人的肩膀,被穿着夹层的铁板鞋踹上一脚,男人重心不稳,倒在冰冷的泥水中。
“滚,”罗斯瑞安爵士捂着被绷带扎好的胳膊,兴可能这人就是前天在林子里朝他们射箭的人呢,“留着你好听的鬼话去跟国王说去吧,你们这帮盲眼团的人渣,小偷,强盗,”他啐了一口。
“你们盯紧他,”卡洛看了一眼在泥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男人,转头朝手下吩咐,“让他跑了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遵命,大人,”查克一把拽起男人,罗斯瑞安爵士又踢了男人一脚,粗暴地抓着他离开了。
回到营帐的他不安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匕首身上前两天沾上的血渍,如今还残留在上面。泰德利学士检查了国王的身体后,给出的结论是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和一点惊吓。
“一命换一命,”王后的话如梦魇般在他脑海回荡。
卡洛愤怒地锤向木桌子,即便被木屑扎到疼痛也仿佛没有知觉。如果我真杀了国王,他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落下,那该死的婊子也不可能放过我女儿。
一瞬间他好想回到那深湖旁的城堡之中,去找回当年老父亲的温暖的怀抱,回到自己温柔的妻子身边。女儿那时还小,盖伊还没出生,洛丽丝挺着自己的肚子,在侍女搀扶下来到深湖居旁的镜湖边,看着卡洛与亚丽二人用木剑嬉闹。
他想念自己平易近人的兄长,幼时的兄长和卡洛经常喜欢玩扮演国王贵族的游戏,几个侍女的儿子或者女儿当王国里各个家族的贵族们,而国王始终是派克在当,他从来都是在扮演着王国首相。
长大后,深湖居伯爵的继承人能言会道,一呼百应,于家中极有话语权,国王的议会里也享有极高的声誉,那时的卡洛如乖巧的孩子一般,伴随兄长左右。
父亲的家业本应由派克来继承,当上国王的首相,严明地治理整个王国,他甚至相信,马格兰三世能因兄长的缘故,让国家走上正轨,他本可以愉快轻松地过完他的一生,带着妻子去王国上下的各种地方游玩生活,但一切的美好愿景却终结于他的兄长之死。
而小时候玩的游戏,在卡洛长大后却成了真。
兄长在一次外出打猎后,坠落山崖,侍从们找到他时他还剩下一口气,浑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们把派克带回来时,母亲当场晕倒,本应该嫁给兄长的罗琳·雷德转而嫁给了群岛的亚力·派罗特大王,他是佩佛斯王国的海军大臣格雷戈·派罗特的兄长。
接到派克出事消息的卡洛第一时间从国王身旁返回了深湖居,那是卡洛从小到大第一次见严厉而慈爱的父亲落下眼泪。
卡洛在兄长的床旁流干了眼泪,目送自己的兄长一步步被拖向深渊,学士无能为力,就连瑟林学城的首席学士都掩面而叹。
母亲没多久也随着兄长的脚步离开,偌大的深湖居,只剩下了垂暮的老人和年轻的卡洛。父亲仿佛是在一夜之间行将就木。
那些时光是卡洛人生中最昏暗的两年。父亲也无力陪伴他,当年的北境战争落下的病根开始发作。他不恨父亲当年只带着他前往天寒地冻的北境,如果他真的当年作为国王的侍从,死在北境就好了。
如果是亚丽出事,这好比用匕首将卡洛的心挑出来一般痛苦。
他靠着自己的努力,爬上白城侍卫司令官的位置,在梅森公爵抱病辞职后,议会选举又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有的人支持巴尔公爵担任首相,但他拒绝了,他认为应由北境战争中贡献最大的贵族担任。议会里的贵族们面面相觑,巴尔公爵却推选出他意想不到的人选。
河谷公爵喊出他的名字时,他能记住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有的冷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不屑,有的沉思。
“真以为他是他老哥了是吧,”他隐约听到有人如此评价,那些评价如同藤蔓般缠绕在首相塔的底部,有的甚至渗透进了那古老的峭岩,使得那高不可攀的首相塔摇摇欲坠。
而如今,他环顾着四周,他的侍从不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也性命难保,他没法向妻子交代,这偌大的军营中唯有罗斯瑞安爵士能够给予信任,而他用女儿性命换来的国王陛下,却仍在大帐之中喝酒。
更何况他跟王后......
“大人,”罗斯瑞安爵士在帐外喊叫,“王后陛下来了。”
卡洛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开始咒骂这个女人。他掀开帐篷,迎面撞上正欲进来的王后,她漂亮的脸庞此刻满是急切之情,红色长裙沾上了泥渍,虽然能看出她有好好打理过自己金黄色的长发,但显然难以掩盖它的乱而蓬松。
王后抓住首相的领子,卡洛静静地看着几欲发狂的王后,两人相视许久。
最终王后松开了她的手,“你做的很好,很好,首相大人,”卡洛本以为对方平静下来,却结结实实地挨了王后一巴掌。
这下卡洛彻底发火,“我告诉你,女人,这件事情我会公之于众的,带着你该死的匕首,去向深渊祷告吧!”
王后笑了,“可笑,”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你真的觉得,你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你和国王陛下,能应付得了芒伦家的所有封臣和军队吗?”
“笑话,他们不敢动手,”卡洛死死盯着她,“芒伦公爵敢动陛下一根毛,王国上下所有封臣们不会放过他的。”
“是啊,”王后耸耸肩,“只有你能动手,而你选择让这头肥猪的生命接着苟延残喘一阵,延长整个国家衰败的进程,不知你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晚上只会做梦时喊着他马尔基尼家的那个小妹,佩拉亚•马尔基尼,是这个名字,嗯?他像抢夺她一般把我抢走,就像劫匪抢劫商人的货物一般。我曾经有过爱人,我爱他,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他。临走前的那晚,我让他开了我的苞。”
王后不带一丝情感地说,仿佛主人公并不是她一样,“我的眼泪打湿了床单,我最宝贵的东西不能给那个该死的负心汉夺走。我那懦弱的老爹,甚至觉得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王后冷笑,“从我坐上他的车轿开始,我就绞尽脑汁,我要让他死,”她双眼变得猩红,“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你明白吗?这场游戏里,我是一个棋子,你也是。而我甘愿做棋子,因为他们能让我达到目的,”王后看向他,卡洛甚至能从她的眼里看见深渊的巨口,“亚特拉布,普林格瓦•桑塔加最忠实的猎犬,手上沾满正义者之血的家族,你们能有多大能耐,嗯?”
“你疯了,女人,”卡洛皱眉,“你永远也不可能成功。”
她没有接卡洛的话,而是摸着自己的肚子,“私生子的血脉流淌着自私与恶毒,”她咳嗽了两声,“我怀孕了。”
卡洛打了一个寒颤,“你他妈的在说什么?”王后前面说的所有话,不及最后一句锋利而冰冷。
“学士已经检查过了,我没有让他告诉别人。你觉得,这个孩子是愿意当光鲜亮丽的王子,还是如过街老鼠一般的私生子呢?”她一只手搭在卡洛的肩膀上,“还有,你的女儿,我告诉你过你,”王后摸了摸他的脸,“一命换一命,如果你履行了你的使命,你的女儿自然能回到你的身边。
“但是,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首相大人,”她将手缩回,“那就向诸神祈祷吧,深湖居伯爵大人,王国首相,叛国者。”
他不知道王后什么时候离开的。
反反复复思考犹豫了许久的他,下意识喊出赛德兰的名字,而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北风。
“普兰爵士?”
“我在,首相大人。”
他有些颤抖地起身,“下午是国王的开庭审判,把我的马……”他顿了顿,“帮我找匹马,我要去见国王。”
大帐周围早已围满了其他大大小小的贵族,芒伦家的封臣们围得水泄不通,嘈杂的喧嚣声回响在营地四周。
人群里面,卡洛能见到几位熟悉的面孔,欧林伯爵和艾瑞克伯爵正在畅谈,赫罗伯爵正在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想让自己的双手暖和下来。派伯利公爵的长子马特爵士身披链甲帮忙维护秩序。他们的胸前各式各样的纹章看得人眼花缭乱。芒伦家的士兵们在营地四周巡逻,国王麾下的侍卫队紧紧地圈住整个营帐四周。
卡洛的几名骑士带着那个几近冻僵的囚犯站在大帐外候命,罗斯瑞安爵士骑马在前方开路,边走边吆喝,普兰爵士高举着蓝色城堡旗,跟在罗斯瑞安爵士身后。
卡洛带上了亚特拉布家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贵族们看到高高扬起的城堡旗后,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卡林伯爵带着他的人从旁边钻出来,显得非常慌张,“大人,”他甚至将手按在的佩剑上,“我们的营地四周都是佣兵,盲眼团的人。”
“那帮人就像乌鸦一样,在周围虎视眈眈。我已经叫人时刻巡逻了,遇到变故他们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您。”
“您让您的人告诉罗斯瑞安爵士就行,他会知道怎么做的,”卡洛的心中咯噔一下,他不安地走进那高耸的帐篷中。
与外面的吵闹氛围不同,营帐内沉默地如同教堂里祷告时的静默。
派伯利公爵面无表情地站在国王左手边,公爵大人的弟弟约里克站在公爵的身后。
而国王坐在高位上,静静地喝着酒壶里的葡萄酒,王后不在,但是她的两位弟弟身穿板甲,一脸严肃地立于国王的右手边。
其余的座位上坐了些许芒毯城的封臣,塔里昂·克林伯爵面色阴冷,他胸前的茂盛之树此时也显得不再繁复,他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双手。他的身旁坐着普尔·贝利伯爵,他也正不安地在座位上喝着酒。
其余贵族卡洛并未一一辨认,他在国王的高台前单膝跪下。
“起来吧,首相大人,”国王将酒壶扔到一边,“不必多礼,没有你在旁边,我可是拥抱深渊去了。”
待帐外芒伦家绝大部分封臣落座后,芒毯城公爵似笑非笑地看着卡洛,“没有我们的首相大人,王国的未来可没有光明了,就算是泰里芬爵士也得向您敬畏三分。”
“好了,”国王止住,“这得怪你们芒毯城的警戒松懈,派伯利公爵大人,放任这帮婊子养的东西进你们的森林里面胡作非为。”
“大人,”卡洛对上派伯利公爵犀利的目光,要是放在十年前的宫廷之中,卡洛根本不敢与这位强势的公爵对视。
而此刻,他的脑海中满是怒火。
没有人能动我的女儿。
“芒毯城的森林中为何会出现数量如此之多的强盗,究竟是你们看管不当,还是你们已经放纵了这帮恶民四处劫掠?”
“我承认是我们芒毯城的疏忽,首相大人,”约里克发话了,他双手摩挲着,“我们也愿意对此负责,而盲眼团的雇主并非是我们的公爵大人,我们芒毯城的商队和民众途经森林的时候,也遭受了袭击。”
言外之意,卡洛明白,这次意外的发生,芒毯城只负监管不当的责任。
“那就叫那被抓住的囚犯上来,”卡林伯爵提出。
罗斯瑞安爵士带着那浑身颤抖的囚犯走了进来,他没穿鞋的双脚冻得通红,身上满是泥泞。他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毯上,满脸的恐惧与惊慌。
卡洛朝罗斯瑞安爵士点了点头,骑士会意,转头走出了帐篷。
“你们想杀我,”国王舔了舔嘴唇,双手在空中比划,仿佛自己手里正握着一把长剑,“下次记得来白城动手,我会好好收拾你们,把你们的手全切下来拿去喂白城里的狮子,你们这帮该死的懦夫。”
“你们总共有几个人参与谋划的这件事,”派伯利公爵发问。
“十......十几个,我记......记不清了,大人,”对方不断哆嗦着,“是安盖提出来的,我没说我要加入,艾普......艾普他威胁我,他说......说如果,如果我不加入,他就......就......”
“继续,”卡林伯爵朝他喊道。
“他就要......要把我肢解......”说到这,那个囚犯带着哭腔,伸出他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左手,展示给众人看,“我的手指就是代价,大人,我可是全程没有参与啊,老爷啊,是他们拉着我,用剑逼我......逼我干这种事情的。”
“老实交代,”卡洛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你能证明你没有参与谋划过这件事情,兴许你能捡回自己的烂命。”
他的身躯向前侧过去,“你们盲眼团的雇主是谁?”
“我......我不知道,”地上的囚犯痛苦地说,“我们只听那个乌......乌鸦大人的话,”他有些畏惧地说出那个名讳。
“谁是‘乌鸦大人’?”卡洛问道。
明显是卡洛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囚犯支支吾吾了半天,颤抖的嘴唇抖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半晌,北风刮进帐篷,外面的喧嚣声如长矛般刺入。
是帐篷打开了。
“我是乌鸦大人,”一声刺耳的声音回荡于大帐之中,霎那间,卡洛仿佛真的听到了黑鸦盘旋于此间。
一位个子比国王稍高的男人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入了帐篷。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丁香的味道,黑色貂皮大衣还算干净,一把怪异的匕首捆绑在他的腰间,令首相大人感到一丝即将出鞘的感觉。脚上的靴子外侧镶上了形状各异的宝石,卡洛生怕他多走两步路,那几颗摇摇欲坠的钻石就会随他而去。对方的左眼被一块黑色的布料遮住,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右眼锐利如猛禽一般,乌黑的瞳孔中除了残忍外没有一丝的多余的情感夹杂于其中。
“乌鸦”用戴着黑貂手套的左手优雅地掀开帐篷,一身红色连衣裙的王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身后一列列菲尔德家族的卫士紧随其后。
你怎敢来此?卡洛眯着眼睛,注视着那似乎比在场所有领主都要危险的人物。
一列列菲尔德家族的卫士伫立在大帐的两侧,手里的长戟闪着锋利的寒光。
两个卫士嫌恶地一脚踢开地上的男人,王后优雅地落座于国王身旁。
那个男人瞳孔紧缩,双眼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乌鸦”,而那一身黑衣的危险人物脸上满是笑容。
“啊哈,本尊来了,”国王打着哈欠,“你是哪个尤里卡?”
“鄙人名布罗肯·安提勒斯·尤里卡,陛下,”乌鸦微微颔首,“请原谅我的狗们,他们当中的某些家伙没有改掉以前的臭毛病。”
“好一个原谅,乌鸦‘大人’,”卡林伯爵双手抱怀,“国王陛下差点死在你们那帮人渣的手里,”他啐了一口,“如果不是首相大人在,你们盲眼团上下所有人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砍。”
首相听得出,卡林伯爵对面前这个团长的“大人”的称号相当不满。乌鸦微笑地听完了卡林伯爵的话,随后,他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向卡洛。不知为何,这令他有种脊背发凉的不适感。
“原谅我,首相大人,”布罗肯恭维地弯下腰,“感谢你为王国作出的一切,如果没有首相大人,我们这次的远征一定不会顺利。”
我要让你掉层皮,你这该死的乌鸦,“收起你的恭维,乌鸦,”卡洛眯起眼睛,“国王的两个侍卫死在了你们的手里,你们必须得为此偿命,交出你们参与此次谋杀的凶手,以国王之名,那些人必须得到应有的审判。而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凶手?”乌鸦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囚犯,那囚犯已经尿了裤子,裤裆湿了一大片,温热的气体正不断从他胯下冒出。他不断地向乌鸦祈求,干瘪的双眼挤不出一滴眼泪。
“剩下的凶手不是被你们抓到了么?”乌鸦笑了,“跑回去的那帮狗全给我宰了,我已经要求他们不能在贵地的森林中烧杀抢掠,而他们就像不听话的倔驴,他们冒犯了您的圣威啊,陛下。”
匕首出鞘得很快,锋利至极。寒光冰冷地划过那囚犯的脖子,鲜血而出,浇灌在帐篷的地毯上。
首相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倒地抽搐的囚犯,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冻得干裂的嘴唇,双唇的刺痛如针般唤醒他的大脑。
王后正欣赏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芒毯城公爵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其弟正百无聊赖地看着乌鸦的“表演”。
而国王本人此时却表现地比卡洛还震惊,“手还挺快,小子,你杀了唯一一个证人。”
乌鸦用腰间的布料擦拭干净那囚犯在他匕首上留下的鲜血,“他的嘴里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这家伙满嘴净是谎话与谗言,”他故意顿了顿,将匕首收回鞘中,“我的匕首最喜欢喝这些变节者的鲜血了。”
没想到国王却哈哈大笑,“妈的,”他一敲桌子,“那赛里芬那老东西可要吃亏咯。”
赛里芬公爵会不会吃这乌鸦的亏,卡洛可不知道,但是国王要是再不加以防备,吃亏的可是他马格兰三世了。
国王一把抢过艾吉手里的酒,咕噜咕噜地往胃里灌了一大口,“既然偷袭我的那帮混球都他妈死光了,那就这样吧,把地上这个睡得正香的家伙拖出去。”
国王身后两名桑塔加卫士上前,拉住那囚犯的双腿,朝着帐篷外走去,两条鲜亮的血渍冒着热气,将红毯染得更为鲜红。
他看向乌鸦,“你们的雇主是谁?”
待他说完,高台上其余几位贵族用冰冷的目光看向卡洛,而此刻卡洛内心的怒火几近要融化他们的目光。
乌鸦咧开嘴,露出他闪闪发亮的金牙齿,“尊敬的首相大人,无意冒犯,是贵军雇佣的我们,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乌鸦,”卡林伯爵皱起眉头,“我们王国的哪位领主雇佣的你?”
男人收起笑容,目光如猎鹰般看向国王,“我的雇主,你们的北境守护,凛冬贵胄,钢牙城公爵,法兰肯·切斯德大人。”
卡洛有一瞬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那老东西现在来表忠心了,”国王冷哼一声。
说罢,国王甩过肥胖的脸庞看向卡洛,双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
看到他们的国王站了起来,在场的大小贵族们也都一一起身。
卡洛起身,将手中的那刚写完的判决书递给了国王。
“既然如此,现在宣布王室的判决,”国王清了清嗓子,下巴的肉不断地抖动,“芒毯城公爵,由于对芒毯城森林中不法分子的监管不当,其需向王室多上缴百分之十的赋税,用于告慰在此次遇袭中死去的侍卫亲属,并在此期间加大对芒毯城森林的监视与控制,有无异议?”
令卡洛意外,芒毯城公爵仔细听完了对他的判决,微不可察地露出了笑容,“没有,陛下。”
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次罪魁祸首,盲眼团的二十三人均已伏法,盲眼团负此次袭击的主要责任,盲眼团赔偿王室一万金郎克,以告慰死去侍卫亲属,并严厉约束团内成员,若此情况再次发生,悬赏令上可要多出你们所有人的脑袋了,有无异议?”
末席的乌鸦起身,向国王与首相鞠躬,“无异议,赞美圣德。”
“好了,”国王合上裁决书,示意众人坐下。
“首相大人,”国王大声宣布。
卡洛起身,站在高台前,“我在,陛下。”
“卡洛·亚特拉布,深湖居伯爵,鉴于你英勇的救国行为,并为王国事务日夜操劳,你的能力诸位有目共睹,诸神为证,”国王上前,接过侍从递给他的剑,“现在跪下,卡洛·亚特拉布。”
首相单膝跪在国王面前,整个大帐内寂静无声,只剩下外面呼啸的北风不断地吹着,欲掀翻整个大帐。
国王用那柄剑拍了拍卡洛的左肩,“诸神要求你公正与严厉。”
国王用那柄剑拍了拍卡洛的右肩,“诸神要求你勇敢与坚强。”
国王将那柄剑的剑尖抵在卡洛的头顶,“佩佛斯王国的民众要求你明察与善良。现在,起来吧,王国首相,卡洛·亚特拉布大人,御前会议首席议员,深湖居公爵,横断山脉守护,王国坚盾。”
卡洛浑身颤抖,“陛下,我......”
“快接过去,”国王笑道,“举着这该死的剑是真他妈累,别跟我推脱,妈的,你们这帮人都一副德行。”
卡洛双手接过那柄长剑,他感到手里的钢剑无比沉重,光亮的剑柄末端镶嵌了一颗闪亮的红色宝石,剑身没有一点瑕疵,明显是新锻不久。
“横断山脉公爵万岁!”不知是谁喊的,大帐中瞬间爆发出欢呼声。
卡洛有些恍惚,他同样也没听见国王宣布散会,只听见国王叫所有人都滚出帐篷,只有他王国首相一人留下。
王后迎面走来,冷眼看着卡洛,随后与他擦肩而过。她的两个弟弟招呼一声,帐内两侧寒冷如冰雕般的侍卫们也撤出了帐篷。待他们离开,卡洛感觉帐篷里似乎都升温了不少。
派伯利公爵面色铁青地带着他的封臣们离开了大帐。随后是卡林伯爵告退,他离开帐篷去清点军营内的杂物。
帐内此刻只剩下卡洛、国王和桑塔加家族的两个侍卫。
“卡洛,”国王轻唤他的名字,“你救了我两次了。”
“陛下,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妈的,偌大个军营里,也就只有你能信任了,”国王笑了,“前几天御前会议的那帮家伙还在催促我,说横断山脉的贵族们不能没有领主,现在终于能堵上那帮家伙的嘴了。”
他贴近卡洛,低声说道,“不过横断山脉的那帮贵族们可不太好管。”
国王的信任令卡洛有些心不在焉,“感谢您的剑,诸神护佑您,陛下。钢剑太重,恐怕我难以胜任。”
他的胸前的黑金匕首被他捂得发热,仿佛在提醒着卡洛。
“你在担心什么,要是那帮倔驴子不听你的,”国王大骂,“你就用你手里的剑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前几天白城那锻造师新打的,托人给我送过来了。”
“要是真这么做,我的脑袋恐怕也不保了,陛下。”
国王嗤之以鼻,“老子也是直视过深渊的人,管不了我来帮你管,有谁敢不听国王的话?”他顿了顿,“除了那帮婊子养的佣兵,盲眼团的混账们竟然想杀我,我恨不得把他们整个佣兵团上下全部血洗一遍。”
国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帮人渣明显有埋伏,我还听说跟在我身边的那两个侍从是盲眼团的人,他妈的,”国王狠狠地拍着桌子,“那两个侍从是我从白城带过来的,忠心耿耿。我有点开始担心艾吉了,那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啊。”
“盲眼团的人明显已经渗透进我们的军营里了。您谁都不能信任,陛下。”
“那就全部揪出来,皇室的军队怎么能让那帮人渣雇佣兵染指。”
“盲眼团是法兰肯公爵雇佣的,我怀疑盲眼团一定与法兰肯公爵有不明的交易,”卡洛向前凑过去,“我女儿不见了,陛下。”
“我会派人去给你找找,放轻松,卡洛,那孩子不是向来不喜欢你的管教吗,放轻松,兴许她就躲在深湖居里面呢,也许在芒毯城的森林里打猎呢,”国王哈哈大笑,吸了吸鼻子,“我他妈累了,只想躺回白城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女儿不见仿佛不能与盲眼团有任何瓜葛,卡洛也只能就此作罢。倘若他此刻将匕首交出,盲眼团跟那女人的阴谋必将败露。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谁都不能信任,一股声音于心底悄然冒出,如那雨后嫩叶般破土而出,卡洛,你谁都不能信任。
“陛下,”卡洛叫住国王。
谁都不能信任。
“什么?”国王抓起桌上的酒壶,像嘴里灌去,“如果你还想告诉我,你不想要这柄剑,那我真得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长矛上游街。”
谁都不能信任。
卡洛看了一眼国王身后的侍卫,那两名侍卫的目光正透过那密封的头盔缝隙看着他。深湖居公爵能感受到那冰寒地狱般的目光如利刃贯穿他的身体。
冰冷而锋利的长戟高高立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在国王的头顶,细小的汗珠如爬虫般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寒风再次吹起,帐篷被鼓动得猎猎作响。
他咽了一口唾沫,“没事,陛下。”
国王喝完酒,“过几天我要回白城,妈的,打仗真他妈辛苦,自北境战争完了以后,我就跟诸神发誓,我再也不要骑马了。”
“对付丛林,就交给你了,我得把我的屁股挪回那该死的王座上去,军队全权归你,你还得看好法兰肯那老东西,要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芒毯城会支持你的,还有河谷的那个老家伙,巴佩什公爵。他们一定会是你最锐利的长矛,深湖居公爵。”
首相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