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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亚丽

深渊之吻 冰火的守护者 9995 2024-11-11 14:06

  这片树林的光景,在亚丽的眼界里,是王国上下绝无仅有的。

  她喜欢这美丽的树林,新鲜的空气,还有鸟儿在枝头清脆的啼叫。这几天来的天气依旧阴冷潮湿,但久违的阳光在今天终于再次与他们重逢。此刻的草坪湿漉漉的,有些泛黄的灌木丛上挂满了露珠,傍晚的阳光照射在这片草地上,仿佛华丽礼服上镶嵌的一个个亮晶晶的宝石。

  与她伴行的还有两位,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罗兰爵士,以及她幼时一起长大的玩伴“爱哭鬼”克莱尔。

  罗兰爵士是她在深湖居附近村子的酒馆里认识的,他看上去仿佛已有三十多岁的年纪,有些削瘦的脸庞更凸显出了他的魅力。这位骑士穿着一身还算干净的链甲衫,头发长而蓬松,却并不油腻,胡子很明显是用他自己的长剑刮的,因为他的胡子看起来像是深湖居旁边伐木场的树桩一样参差不齐。

  这位中年骑士总是喜欢插科打诨,讲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也许这些笑话本质上并不好笑,但是从他嘴里冒出来总是另一番味道。

  他声称自己与她的父亲认识,“深湖居伯爵大人,噢不,现在应该叫首相大人了,”他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朝众人嘻嘻笑了笑,“大人以前去北境打仗的时候,我才二十岁,我还是他侍卫队里的一员呢,可见识过许多大场面了,比如像家猪一样睡觉打鼾的国王陛下,”听到这里的时候,克莱尔便开始掩嘴偷笑,“比如像木头雕刻出来一样的梅森•斯渥德大人,可能他还真是木头雕出来的,打起仗来总是冲在最前面,根本不怕那帮北境佬的弓箭长矛。受伤了也不当回事,”他摇晃了一下酒杯,仿佛那破旧的烂酒杯是金子做的,“也许我们的老首相大人家里养了许多能工巧匠,随便拉出来一个木匠给他再重新修修就能用了。”

  同行的女孩再止不住笑,周围人的笑声是在他看来是对他笑话的最大鼓励。

  当酒馆的众人散去,这位骑士找到了她们。他一眼就认出了戴着兜帽的亚丽来,向她低声说道,“能在这里见到我们好领主大人的宝贝女儿,真是我罗兰此生最大荣幸,两位美丽的小姐,可否有荣幸与你们共饮?”

  亚丽看了看这位骑士,又转头看了看克莱尔,可爱的女孩脸颊通红,很明显她巴不得亚丽同意。

  冷漠地拒绝一位骑士明显不是贵族小姐应有的礼数。于是他们要了酒馆里最好的葡萄酒酒,畅谈到深夜。

  克莱尔的嘴巴被酒灌得毫无保留地透露出她们的意图,罗兰爵士主动提出要做她们的向导,有些醉意的他用手在空中比划,向她们吹嘘自己整个王国上下没有哪个地方是没去过的。

  起初亚丽是拒绝的,但她哪都没去过,如果没有向导的话,指不定哪天就迷路在某个不知名的森林里了。

  对方还是一位在瑟林学城涂抹过圣油的骑士,看着自己同行的女孩时不时偷看对方高谈阔论,亚丽于是便警告对方,“你可以跟着我们一块去,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用厚厚的布料包裹起来的长剑,“如果你想做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别怪我的长剑不长眼睛。”

  克莱尔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她是父亲管家迈恩的女儿,喜欢穿一身漂亮的红色长裙,胸口锁骨位置有一颗痣,却丝毫不会影响她的落落大方。她的眼神像宝石一般闪亮,如绵羊一般温柔,就像她母亲的眼神一样。克莱尔的母亲是深湖居的侍女,她还给亚丽喂过自己的母乳。

  亚丽小时候喜欢和老弟一块欺负克莱尔在他们还不懂事的年纪,有一次他们把一只蜥蛇放进了克莱尔的被窝里,亚丽那晚还特地跑过去哄着她进被窝里。

  结果克莱尔摸到了蜥蛇时候,当场被吓哭,怎么也止不住。亚丽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于是把蜥蛇放跑后,又返回来哄着她睡觉。

  吓哭的女孩说什么也不肯睡觉了,亚丽于是钻进她的被窝,搂着她一块睡。亚丽讲了许多笑话给她听,又挠她的痒痒,好不容易把女孩逗笑了,两人就这样相依着睡到天亮。

  他们从深湖居的村庄一路跟在国王的军队身后,假装随行的旅人,中途还遇到许许多多前往芒毯城参加国王比武大会的人。有的是贵族家的纨绔子弟,有的是邋遢的雇佣骑士,有的是脏兮兮的赤脚传教士,还有商人、旅者,都是为了去观摩那热闹而浩大的比武大会。

  白天他们赶路,夜里就找旅店歇息。

  本以为他们赶路速度已经够慢了,没想到国王的军队走走停停,慢得如同湖里的乌龟,仿佛在巡游一般。

  “我无意冒犯,要是是当年梅森大人还在当首相,他早就急的跟要开母羊苞的公羊一样了,”罗兰爵士在马上摇摇晃晃地说,“真好奇国王陛下每天都在干什么,被王后迷得走不动道了,还是军营里有小妹让国王陛下开心得合不拢嘴……”

  马上的克莱尔脸红了,低着头拉紧缰绳,脸颊像熟透的苹果。亚丽用包裹得像棍子般的长剑狠狠敲了一下骑士的盔甲,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四周的树林子里,“你的舌头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好好讲话我就切下来拿去喂骡子了。”

  “我的小姐,”他转头朝亚丽露出自己最自信的笑容,“好好讲话只有鬼才会听,乐子才是生活的唯一动力。”

  “随你,”亚丽摇了摇头,任由对方继续说。

  “要我说,”罗兰爵士建议,“我们也可以去芒毯城玩玩。”

  “不行,”亚丽摇摇头,他们之前就见到过罗斯瑞安爵士带着一干亚特拉布家的士兵到处在找他们,还好他们带起了兜帽。谁会觉得两个带着兜帽,给一位骑士牵马的旅人会是自己封君的女儿呢。

  “低调一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罗兰爵士放慢骑马的速度,“或许我可以为您在场上赢得冠军呢,让您好好地出一次风头。”

  亚丽嗤之以鼻,一是她根本不相信这个吊儿郎当的骑士能有什么能力能拿得下比武大会的冠军,她觉得罗兰爵士甚至连父亲都打不过。二者,她觉得这个家伙单纯就是想去逛逛芒毯城的妓院罢了。

  “芒毯城认识我的人可不少,我告诉你,”亚丽皱眉,“被发现就完蛋了。”

  “不被发现就行了,况且,”罗兰爵士看向克莱尔,“你这位小妹不是很想去看看比武大会么?”

  克莱尔双手搓着缰绳,“我听小姐的,”她又偷偷看了亚丽一眼,“小姐去哪我去哪。”

  亚丽早就看出克莱尔想去芒毯城了。甚至前几天晚上住旅馆的时候,亚丽听她说的梦话都能提到芒毯城。

  “那就小心一点,”亚丽无奈地耸耸肩。

  “确实要小心了,”罗兰爵士收起自己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听说芒毯城附近窜入了来路不明的武装人员,有人说是某个贵族麾下的亲卫队伍,有人说是绿林那边流窜过来的强盗,”他眯着眼睛,“听说这帮人是用白底黑眼旗帜当作自己的象征。”

  亚丽背过王国上下所有贵族家的纹章,从来没听过哪个家族的纹章是白底黑眼。

  是巴克利家族?亚丽摇了摇头,巴克利家族的纹章是黑紫色瞳孔,“你确定是黑色?纯黑色的?不是黑紫色的吗?”

  “黑紫色眼纹章,”罗兰爵士笑了,“谁不知道巴克利家族啊,一个个都是疯子,当年北境战争的时候,丛林公爵都没去,这帮傻子自己跑过去了。打起仗来跟疯了一样,尤其是那个......”罗兰爵士收起笑容,压低了声音,仿佛自己描述的对象就在附近一样,“......巴克利侯爵的长子,克鲁德,对,克鲁德,那个恶魔,”罗兰爵士咬牙切齿,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它是什么忌讳的话语,“他把从北境军营里掠夺来的俘虏,全部肢解焚烧了。尤其是营妓,他把她们送给巴克利家的士兵们,快活一夜,第二天就把她们的下体切掉,吊死在了德赫瑞堡附近的桦木林里。这个该死的东西最喜欢这么干,他最喜欢女人吊在空中挣扎的样子。”

  这是亚丽遇到罗兰爵士多天以来脸色最难看的一次,“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这位骑士把自己戴着铁板夹层护臂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长剑上,声音有些颤抖,“以天父之名,我立誓要这个婊子养的东西死,”他啐了一口,“当年他如何对待那些营妓的,我必叫他百倍偿还。”

  听到这,亚丽不禁看了一眼克莱尔,小妹吓得脸色都白了。

  “说点好听的,”她用手里包裹起来的长剑轻轻敲了他一下,“净编胡话吓唬人。”

  也许是太阳快落山了,薄暮更增添了周围的阴冷和潮湿。感受到了气氛的走样,罗兰爵士恢复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吧,前面就是芒毯城林子里最好的旅店了,比个赛如何?”

  亚丽舔了舔嘴唇,“赌注?”

  “我赢了,你请我喝酒,”罗兰爵士笑了,“你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要你的人情有什么用?”亚丽把长剑交给克莱尔,“不过你输定了。”

  话音刚落,亚丽一夹马臀,“看看谁先到前面那个酒馆。”她胯下的马儿是父亲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匹经历过北境战争之后,一位贵族骑士身故遗留下的黑色战马。

  “嘿,”罗兰爵士大叫,他也一夹马臀,“你的小妹不要啦。”

  亚丽拉扯缰绳正欲停下,一回头却发现对方的马儿也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奔而来。

  对方的下流骗术令她嗤之以鼻,随后她也一踢马刺,胯下的黑色战马敞开四蹄飞奔起来。

  她拉着缰绳,在这林间小路上左拐右拐,完美地避开了地上盘曲错折的古老树根。冷风从耳边呼啸,刮得耳朵有些刺痛,但她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快乐感。

  她策马穿过由道路两边架起的木头牌匾,“薄暮”酒馆歪歪斜斜的大字牢牢地印在上面,泥泞的道路被来往的客人踩得坑坑洼洼。旅店老板是一位四十岁左右,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双手怀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躯上不契合地长了一颗较小的脑袋,时而回头看看酒馆内的情况,时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不远处被风吹得起浪的树林。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座建在林中空地的酒馆,两层楼高,木制楼梯从酒馆两旁盘旋而上,一楼由石料堆砌,温暖的火光从里面一闪一闪地照进亚丽的眼睛里。酒馆旁边的马厩里安置了不多的马,后院还养了几只鸡,一头猪和两只羊,都在悠闲地享用自己的晚餐。

  门口还有两个蹲坐在原木上的年轻人,正吃着碗里的豆糊。

  亚丽回头望去,罗兰爵士和克莱尔正在远处的草坪上慢慢悠悠地骑着,两个人如同深湖居湖边悠闲的长角鹿。

  一匹老马而已,亚丽骄傲地翻身下马,就算长一对翅膀也不可能跑得过我。

  酒馆门口的中年人一眼看出,她牵过来的马是匹好马,断定她必然是位有钱人家,于是他咧开嘴,露出被胡子遮住的嘴巴,就像镜湖湖面泛黄的水萍被亚丽拨开了一样。

  他并未先搭理亚丽,而是被她牵来的马儿吸引。只见对方走上前去,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战马泛油光的鬃毛。

  起初她的马并不配合,不停地边甩头边朝对方低声嘶鸣。

  “哦,放松,宝贝,”中年人默念着什么。

  亚丽害怕对方会被马儿踢倒在地,正要上前阻止,却发现她的马儿突然变得温顺,乖巧地像个孩子一样,仿佛被施了魔法。

  “这马不便宜吧,”亚丽还在震惊时,中年人朝她发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亚丽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

  “一点小技巧而已,小姐,”中年人才发现她是位女性,“我叫史戴博,小时候是为芒毯城的贵族老爷看马的。”

  “史戴博?”亚丽觉得莫名有些好笑,“你的真名呢?谁会给自己孩子取名叫‘马厩’?”亚丽把缰绳递给对方,双手怀抱轻轻笑道。

  “我出生在马厩,小姐,”中年人接过缰绳,马儿顺从地走到他身后,“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老妈是谁,估计早就跑了,好心的芒毯城公爵收留我做了马童。”

  “派伯利公爵大人?”

  “不不不,是上一位公爵大人,哈瑞斯•芒伦公爵大人,”他摆摆手,“我的第二条命是他给我的,我从小就在马厩长大,什么样的马我都见过,贵族老爷们的骑的马都长这样,”他用手指了指亚丽的黑马,“比这脾气还坏的我都见过。”

  他露出自己的左半边耳朵,准确地说是半只耳朵,上面马嘴留下的咬痕至今依旧能清楚辨别,像弯弯明月。

  他指着自己的半只耳朵,“一匹叫‘利刃’的马送给我的礼物,他是棕色的,比你的马还要高大,还要健壮。利刃不会随便给生人触碰,那次他在马厩里到处乱跑,结果被栅栏卡住了马腿。刚把他救了出来,就啃了我一口,就像啃苹果那样,”史戴博摸了摸左边的半只耳朵,自嘲地笑道,“事后这头倔驴好像知道我帮了他,第二天我去喂食的时候,还主动上来蹭我,我还以为他要啃我另外的那只耳朵了。”

  “他本来还是派伯利公爵留给自己儿子的礼物,派伯利公爵赶我走的那天,我把他偷出来了。”

  “你把它偷出来了?”亚丽瞪大了双眼,“你不怕派伯利公爵知道后把你吊死?”

  史戴博大笑,“想吊死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猜现在他们都怎么着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把上面残留的食物残渣尽数抖净。

  “都死了,”亚丽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眼神平静地如同镜湖的湖水。

  “我可没这么说过哈,”史戴博摇摇头,“好了,交谈到此为止,小妹,我说的已经够多的了。”

  亚丽有些后悔嘲笑对方的名字,看着面前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她有些犹豫。

  “别害怕,小妹,”史戴博安慰她,“如果你吃了我的晚餐,我会护得你周全,没有主人会允许自家的客人在自己的屋檐下被伤害。”

  “要两间房,”亚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接受了,“要两只烤好的鸡,淋上香油,还有,”亚丽提醒对方,“它只吃苹果和胡萝卜之类的甜食。”

  “它?”史戴博指了指马儿,“怎么可能有马不吃料草?”

  “它确实不吃,”亚丽有些脸红,“它跟普通的马不一样。”

  “我会让他吃的,”史戴博转头就走,“把朗克给我夫人就行,她就在里面。”

  亚丽从贴身衣物里掏出钱袋子。良久,身后罗兰爵士牵着两匹马朝她走来,“我欠你一个人情了。”

  “我要你的人情有什么用?”

  “也许将来有用,”罗兰爵士环顾一周,咧开嘴角,“薄暮?马上就要见到我的老朋友了喔。”

  “你认识史戴博?”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他把两匹马熟练地拴在门柱上,“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胡子多得能把脸埋起来。”亚丽思考了一会,“还有,他好像挺会看马。”

  “我的马就是他给……给的,”罗兰爵士明显犹豫了一下,“是匹好马。”

  “好马?”亚丽不屑地笑了,“磨磨蹭蹭的就像我家的老奶妈。”

  “她今天不在状态,”罗兰爵士用戴铁甲的手理顺枣红色马儿的鬃毛,“你等着瞧。”

  “切,”她摆了摆手,“再给你十年的训练时间,你也不可能跑得过我。”

  罗兰爵士哈哈大笑,没有接她的话,“走吧,咱们进去。外面可冻人的很呐,又潮又冷。”

  “你把我的克莱尔丢哪去了?”亚丽挣脱开他的手,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在后面,采花玩呢,等再过二十多天,南境估计也要下雪咯,到时候可就没花采咯。”

  罗兰爵士径直向着酒馆里面走过去。

  克莱尔在远处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看到亚丽在门口寻她,连忙朝亚丽跑来,“好看吗,小姐?”她又递给亚丽一朵火红色的鲜花,“送给您。”

  亚丽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这位天真无邪的姑娘,脸上露出怜爱的笑容。她拉着克莱尔,却发现对方的手冰冷地如同在抓着冰块一般。

  “赶紧进去,”亚丽催促她,“等会冻坏了可没人能给你看病。”

  酒馆里大概二三十人的样子,但是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酒馆的一个角落。叫骂声不绝于耳,仿佛又回到了深湖居的大堂之中,父亲坐在高台上解决村庄纠纷的场景。

  与此时相比,唯一少了的是卫兵维持的秩序。

  她到处寻找着罗兰爵士,却找不到他的身影。亚丽见状,连忙把克莱尔护在身后,“快去把我的剑拿来,然后去找马厩里面那个大胡子男人。”

  她四处寻找着罗兰爵士的身影,小部分人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观看不如说是在欣赏他们的纷争。整个现场乱得出奇,一位身材较臃肿的妇人从楼上急急忙忙跑下来,想必这位就是史戴博口中的他的夫人了。

  “都停下!”

  令亚丽震惊的不是这位妇人出奇的大嗓门,而是她的话仿佛像是国王的命令一样。那些身穿盔甲的武装人员立马停手,给这位妇人让出一条路来。

  罗兰爵士的声音从人群里面传出,只见他缓缓爬起,双手高举,身上的盔甲零零散散地搭在他的身上,脸上挂上了伤痕,幸好他身上的链甲还算可靠,仅仅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现场无人拔剑,几个全副武装的人用恶狠狠地瞪着他,“他欠了老爷两百朗克,还偷了一匹马,”其中一个身穿黑色胸甲的男人指着罗兰爵士大骂。

  亚丽接过克莱尔递给她的长剑,她静静地观察着那帮人的动作,尤其是那位妇人。

  如果有人拔剑相向,亚丽会毫不留情地劫持那位妇人。

  史戴博慢慢悠悠地从门外晃进来,看到亚丽,先是欠身行礼,“小姐见笑了,我的骑士们坏了规矩,希望你不要在意。”

  随后,他看向罗兰爵士,“你还敢回来?”他抄起一旁散落在地上的铁甲拳套,正要朝对方的脸庞打去。

  “停!”亚丽大叫,“罗兰爵士是我的伙伴。”

  “伙伴,”那些动手的“骑士”们哈哈大笑,“他就是个变节者,耳语者,不折不扣的懦夫。”

  “无论这里有什么误会,”亚丽揭开包裹着长剑的绷带,露出剑柄,“我希望能够摆平。”

  “小妹哪里拣来的剑?”穿黑色胸甲的人咧开嘴大笑,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的刀疤,因为脸上露出的笑容而分开,变成了两条,“真他妈吓人。”

  “出去找马,如果我死在这里,就回深湖居,”亚丽回头对克莱尔低声说道。

  克莱尔被吓到了,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噢,不,亚丽暗骂自己,当初就不该带着她一块出来。

  见克莱尔没动静,亚丽咬牙,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我的屋檐下,”史戴博眉头紧皱,向她警告,“所有人禁止拔剑!”

  “我手里拥有剑,说明我会用剑,如果你们当中有人不相信,大可以来试试。”

  “如果你们要伤害我的朋友,”亚丽也警告对方,她内衣外还有一层贴身链甲,“我不想见血。”

  所有人看向大胡子男人,史戴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丢掉了手里的铁甲拳套,随后顺手拉过来一个矮木头圆凳,“可以,我相信你有用剑的本领,小姐,”他转头指向靠在墙上的罗兰爵士,“这个人借了我两百朗克,偷了我一匹马,”他看向亚丽,“他本来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当年穷困潦倒的他,到处乞讨,是我把他从深渊前拉回来的,”他啐了一口,“这个婊子养的,朝我借了两百朗克,还要借我的马。朗克可以借,马不可能!结果第二天咱家的马厩里就少了匹亮红色的马。”

  “但他骑回来了,”亚丽辩解,“你说他借了你的钱,可有证据?”

  男人明显皱了下眉头,胡子仿佛也因怒火不断颤抖,“我确实没有借条。”

  “没有借条,此等借款在王国律法里面是不承认的。”

  “你他妈这是在说什么鬼话,”穿黑色胸甲的大汉朝她大叫,其余穿戴盔甲的“骑士们”也向她怒目圆睁。

  短暂而窒息的寂静。

  “的确,”史戴博点点头,脸庞平静地很不自然,“确实没有王国律法的保护,此等借款也并不成立,”他站起身,“所以……”

  “我借了,”角落里的罗兰爵士虚弱地回应,他靠着墙壁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我借了,我承认,我借了!”

  “我借来的钱全他妈拿来造这身盔甲了。你把我们锁在这里,上了你的贼船,诸神在上,”他剧烈咳嗽,“你们这帮人的视野全被困在这间屋子里。每天在这黑得像深渊一样的森林里,做着这种九死一生的活计,”他抬起头,”如果我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拿着你的钱去芒毯城的妓院快活,那我根本没有脸面回来这里,我他妈才不怕死,”他看向亚丽,“我去了北境,见识过许许多多,你们这帮人一辈子见不到的东西,”他从兜里取出一枚北境私印的黄金硬币,“北境特产,见识过么?”

  他看向那个穿着黑色胸甲的大汉,“德朗,你见过么?”

  大汉接过硬币,又放进嘴里嚼了一下,“真金子,”他指出。

  他看向另一个细瘦的高个子,“麦基,你呢?”

  高个子没有说话,他微微眯起双眼,明显也是好奇这枚硬币的来源。

  “我为国王而战,”罗兰爵士的声音颤抖着,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史戴博,“这枚硬币是从一个该死的北境佬身上摸出来的,我他妈才不怕死,如果你们见识过当年的德赫瑞堡的战斗。”

  “这件事情在你看来是有错的,”他笑得很苍白,“那么我当初偷你的马,借你的钱不还,简直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够了,”史戴博站起身,“你的这些话我不爱听,尤其是从你嘴里出来的,在我看来,没有一句是真话,”他捡起地上的铁甲拳套,缓缓向罗兰爵士走过去。

  他的“骑士们”退到一边,酒馆里的人们也默不作声,安静地看着这位老爷下一步的动作。

  罗兰爵士看着朝他走来的史戴博,缓缓闭上眼睛。

  亚丽紧张地看着酒馆的老板,手中的长剑已然蠢蠢欲动。克莱尔双手紧紧捂住眼睛,不忍看自己随行的同伴受这番凌辱。

  外面冷风呼啸,仿佛又下起了大雨。雨声稀稀拉拉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如死一般的寂静。蜡烛的火光飘忽不定,壁炉里的燃烧的碳也将息,仿佛暗示着深渊的降临。

  “变节者,罗兰,”史戴博宣布,“你所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的所作所为自有诸神注视,定有天父会做出公正的判决,在那之前,”他拿走大汉手里的黄金硬币,“我挺喜欢这枚硬币,希望它能值两百郎克,归我了,”他拍了拍罗兰爵士,“马送给你了,爵士。”

  他将手套交扔还给罗兰爵士,并扶起靠在墙上的罗兰爵士,“德朗,”他回头看向那个大汉,“你打他打得最凶,今晚你得给他服务妥当了,听懂了没?还有这两位随行的小姐,不能让她们收到伤害。”

  大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听您的,老爷。”

  亚丽笑了,她抱住克莱尔,轻声安慰。

  “欢迎回来,小鬼头,”妇人轻轻拍了一下罗兰爵士,“如果你真的去找妓女了,我一定会把你钉死在墙上,把你的老二切下来喂马。”

  “夫人说得对,”一个矮胖的小个子用尖锐的声音朝他叫喊,“我会亲自操刀。”

  “妈的,感觉你就是在嫉妒我的老二比你的大,”罗兰爵士皱眉,此话一出,更引得周围笑声不断。

  “为何不介绍介绍你的伙伴呢,”史戴博在罗兰爵士的对面坐下,“你的这位小姐应该来头不小。”

  史戴博说完,周围的人都看向亚丽和克莱尔,她心头一紧,害怕罗兰爵士把她的身份抖出来。

  可惜终究是怕什么来什么。罗兰爵士看了一眼亚丽,仿佛揣摩了一下,随后回答,“这位小姐身后的可爱小妹是她父亲管家的女儿,”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

  “而这位小姐名叫亚丽·亚特拉布,是当今王国首相的长女,现正领军驻扎于芒毯城附近。幸好你们刚才没有动手,我才能有此荣幸介绍首相之女。”

  他的话仿佛像把剑一样捅进了她的肚子。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亚丽,忙活的老板娘眯着眼睛正思索着什么。

  史戴博立刻从座位上恭敬地站起,面向她微微欠身行礼,“请原谅我的无礼,小姐,”大胡子男人摸了摸额头,仿佛是在擦自己冒出的冷汗,“寒舍能迎接首相之女,是我等的万分荣幸,我们是国王的人,小姐不必害怕。”

  他转头吩咐他的妻子,“去楼上把那个侍从叫来。”

  等了一会,那位妇人拉着一个约十六七岁模样的孩子从楼上下来,他胸前的纹章是正是他父亲的蓝色城堡旗。

  侍从仿佛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亚丽之后,又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克莱尔捂住嘴巴,“赛德兰?”

  侍从朝着亚丽弯腰行礼,“我是赛德兰,是您父亲卡洛·亚特拉布大人,深湖居伯爵,王国首相的侍从,小姐。”

  他有些心有余悸地说,“我刚从深渊里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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