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日,19:45。
元河市警局。
“好,感谢你的配合。”
做完了笔录的警察整理了一下手机的文件,与罗伟研握了握手。
“你下手很有分寸,没有对他们造成严重的伤害,我会以正当防卫来处理。”
“这合规矩吗?警官?”
虽然对方这么说,罗伟研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在印象里最开始是自己先抄着家伙动手的。
“……不合规矩,但是我要这么做。”
警察看了看周围,眯着眼睛压低了声音。
“法虽无情人却有情……不过激的见义勇为不应该被打压,这样才能让人民愿意行善,愿意团结。”
罗伟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
谁都希望如此。
我也希望如此。
“好了,你可以走……”
“警官,我还有其他的事要报告。”
罗伟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认真地看着对方。
“……你说。”
警察的表情也重新严肃了起来,回到了他的椅子上。
“其实,我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来自首……以及举报。”
罗伟研把手机放在了桌上,按下指纹打开了通信软件的界面。
“我是你们最近在找的传销组织的人,我会为你们提供一切我所知道的消息。”
“只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暂时不要把我的事公布出去……我不想让父母知道后只悲不喜。”
——
元河市凌晨的时候,非里耳市正是烈日当空。
这里是勒亚拉州的一个小城市,小就意味着开发度低,意味着偏离一州中心,意味着雷能够在工作空余驾车回到这里的家,一栋有些自己的小院子的两层宅邸。
“——”
用教材给自己扇着风,掏出钥匙打开自家围墙的门,这个二十七岁的男人立刻看到了在院子里玩着遥控车的自己的儿子。
绿色的越野车横冲直撞,压弯了杂草,撞飞了石子,最终拦停在了一只黑色的皮鞋上。
“欧文,妈妈呢?”
雷捡起遥控车,把缠绕在车轱辘上的草藤取了下来,重新放回了地上。
“妈妈在家里打扫卫生,她把我撵出来了。”
六岁的男孩嘟着嘴,继续控制着越野车在院子里乱窜。
“哈哈,你妈这脾气真的是,爸爸去给你出气去。”
“好,爸爸加油。”
雷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他知道妻子的脾气很好,会让这小子出来铁定是因为他搞砸了什么——家里毕竟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扫卫生。
但是既然妻子唱了黑脸,自己就该唱唱红脸来平衡一下儿子的心理。
走进宅邸大敞的门,通过玄关,雷就看到了自己妻子那一头染出的红发,以及弓着腰推拉着拖把的身影。
“瓦茵。”
“啊,雷,你回来了。”
丈夫的呼唤令妻子惊喜的回过头,放下拖把直起腰,上前几步与他拥抱在了一起,足足十秒才相互松手。
“我不在家的时候还好吗?”
雷看着妻子轻松的表情,在对方回答前就得到了答案。
然而真的听到对方的答案,他的心跳却不安了起来。
“当然好,雷,不能再好了。”
妻子压低了声音,有些警惕地看着周围。
“雷,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其实我得到了超能力。”
不安的感觉应验了,雷立刻越过妻子把目光投向了客厅,茶几上堆积着一些她不可能拥有的宝石首饰再看回妻子,她更明晃晃的年轻了几岁。
“瓦茵……你什么时候……”
“就在半个小时前,雷,你回家的途中。”
瓦茵兴高采烈地看着客厅落地镜中的自己,转了个圈。
“雷!你看!我现在就像是刚刚大学毕业那样!”
“……嗯。”
雷只是敷衍着妻子的兴奋,脑海中不停的翻腾。
在扩散……
它的影响还在扩散……从我开始,扩散到了我的熟人,之后呢?会不会从他们那里扩散到其他的熟人?
雷并不像沃伍那样在意这会怎样危害社会的安定,因为他知道那个机器人的意思。
它开始了,它得出结论了。
对那个华人女孩的实验让它得出了可以对人类实施“帮助”的结果。
那个女孩……她没有迷失吗?坚持着本心,没有在不断实现的欲望中沉沦,走向歧途?
怎样也好。
“瓦茵,去把欧文喊进来,我们要在今天之内熟悉这本书上的内容。”
雷严肃地对妻子嘱咐着,走到茶几前将那些在他眼中已经一文不值的东西扫到了一边,郑重地放下了教材。
“什么?好,欧文!快回屋里来!”
“哦。”
看到自己身份特殊的丈夫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超能力”感到惊讶或喜悦,瓦茵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坐到他的旁边看着他。
“雷,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世道要变了。”
随着自己的儿子拎着遥控车出现在视线里,雷点了点头。
“从今以后,只有愿意和平的人才能成为赢家。”
——
“……”
陈鸣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的坐在看守所监室里的钢架床上。
他是大学生,他的父母就在本地。
十几分钟前,他那被工地的事项折磨已久的父亲对他破口大骂,吃着公家饭的母亲对他失望唾弃,不用多说,他的同学和辅导员很快也会有此反应。
因为罗伟研的及时阻止,他的行为还没有进一步的激化,最终被以性骚扰和故意伤人为罪名拘留。
他因为自己的……用父亲的话来说,下贱的行为,让自己得到了十天的付费牢饭,同时付出了一辈子的名声。
他的两个朋友也一同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
那之后,十天之后,自己要如何面对家人,面对朋友,面对同学,面对社会?
那两个险些被自己暴力相向的女生呢?如果自己没有被阻止的话?
想到这里,陈鸣不禁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刚才才干涸的泪痕再一次湿润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们……”
没有人听得到他。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我想给她们道歉……”
那是他该做却没有做的事。
在刚被逮捕的时候他还在狂妄的与警察顶嘴,侮辱着他的受害者。
“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人听得到他。
不是人的存在却不一样。
“——”
洗漱台上的镜子开始扭曲,渐渐的,两个身处同一房间的女性的身影浮现了出来。
她们有些惊讶的看着镜子里的陈鸣,在认出对方之后,惊讶立刻转变为了愤怒。
【对不起……我是人渣……我对不起你们……】
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声音后,不久前的遭遇涌上了心头,令她们的面庞开始扭曲。
“对不起有什么用!马后炮谁不会啊!”
“恶心的要死……你能不能赶紧消失啊……”
没有人会原谅他。
也没有人会再多的惩罚他。
但是却有存在可以满足这小小的要求。
“——”
镜面再次扭曲,景象的那一边,陈鸣仿佛听到了她们的怒火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逐渐消失。
“……什么啊这是?”
林芬芬这才从大脑充血中反应过来了这难以理解的一幕。
“管它是什么,我真是恶心完了……”
肖颖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她们自从中学就是好友,大学毕业后就为了能和好朋友同居而各自打工挣钱,快一年的时间过去,她们终于实现了目标来到了元河市。
而就在她们打算为此庆祝一番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给她们本该美好的记忆抹上了一层屎。
……或许还有呕吐物。
“狗屎,我现在感觉这房子住着都不舒坦了。”
肖颖翻了个白眼,躺倒在了沙发上。
“唉……是啊……”
林芬芬垂头丧气地拍打起了自己的脑袋。
“……忘掉,忘掉,给我忘掉。”
“别打了,再打就傻了。”
“忘掉,忘掉……忘……”
很快,林芬芬就愣了一下。
“……怎么了?真傻了?”
肖颖皱起了眉,不知道自己这好姐妹在演哪出。
“……我要忘记什么来着?”
“啊?骗自己有一手啊?”
肖颖摇摇头,端起了茶几上的冰可乐。
“唉……我不也希望这事没发生过吗……”
“什么事?”
林芬芬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
“别装了,不就是……”
“……是啥来着?”
肖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
沃伍咬牙切齿,摘下耳机一把摔在地上。
“你看看!这合理吗!”
他指着摄像机传回到监视器里的影像。
那是十二个黑帮的打手,他们的枪在刚才和警员们的火并中突然全部卡壳,正要逃跑的时候又开始全体小腿抽筋。
因为沃伍的愿望。
最终,一场凶险无比的任务变成了滑稽可笑的逮捕秀。
“不也挺好的吗,结果上。”
坐在他旁边的韦勒摊了一下手,饶有兴致地看着画面的变化。
“好歹真的把伤亡减少到了最小,搞不好那小子说的是真的呢。”
“是真的还了得!怎么可能有外星人要攻打地球!”
“你是绝口不提它希望和平的事啊,那你怎么解释这玩意?”
韦勒点了点监控画面。
“我……”
“承认吧,沃伍,其实就是你不认为人类可以真正的和平。”
“……”
沃伍气鼓鼓地拿回了耳机戴了回去。
“你知道,其他国家都不说了,咱们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你不知道吗?如果真的靠着这种第三方玩意达成和平,那事到如今的恩怨情仇又该摆在什么地方?失去了这些的人类有是否还是以前的人类?”
“哎哟哲学家。”
韦勒摇摇头,从桌下的纸箱里掏出一瓶牛奶塞到了沃伍手里。
“你喜欢喝牛奶吗?”
“我从小就喜欢喝牛奶。”
沃伍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就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交给上头的家伙去想就行。”
“我们只需要继续保护社会的表面安定就行。”
“……”
【你们这些混蛋!】
监控中突然传出了暴躁的声音。
一位警员突然拔出手枪抵在一个黑帮头上。
【等等!你要做什么!】
【不准拦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安东尼!】
【不!我伏法了!你不可以杀我!】
【贱人!你说了不算!】
【等等!我不想死!】
【——】
【?】
【————】
【操!我的枪怎么也卡膛了!】
“……哇噢。”
一种麻烦即将来临的感觉弥漫在了韦勒的心中。
“我说什么来着。”
沃伍捂起了脸。
“见鬼……隔着监控都能传染……这混账机器人到底在搞什么……”
——
20:13。
“其实我在想。”
高档酒店的圆形大床上,话只说到一半,少女用充满精力的眼神看向了坟某。
“你不是说累了想睡了吗姐。”
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的坟某稍微抬起了头。
“热啊弟。”
“放屁,我现在都把房间的温度吸到十九度了。”
“热的不是我,是这颗星球。”
“床头屋漏无干处,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你这是什么每日任务吗?”
“可以这么理解,这能让我多少保持一些对师傅的记忆。”
“总之我想到了一个点子。”
少女从床上翻了起来。
“您讲。”
机器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去修复臭氧层吧。”
“……现在?”
“现在,我们可没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我先说好,这玩意我修了气温也不会立马降下来的,说到底这在很大程度上和地球运动导致的气候变动关系更大。”
“你修不修吧。”
“……行,都依你。”
“呀,你这么惯着我呀?”
“死者为大。”
“你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