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在想一个问题。”
“听不清。”
“——”
五月二十五日，18：27。
夕阳下，某个商业广场正人山人海，一点也不像是将要入夜的样子。
一人一机站在一场露天演唱会的角落大孔瞪小眼，相互间的声音被音响轰炸般地盖了过去。
去月球的时候路过的现场还记忆犹新，也让她有了想体验一下音乐会的想法。
台上的男人眉飞色舞，握着话筒的手稳稳当当，另一条手臂却不时做出一些很有力量感的动作。
据说这是好几位当红歌手的联合演唱会，虽然少女对他们并不熟悉，也不知道现在台上的是第几位，但还是本着凑热闹的心态来到了这里。
毕竟饭是三点多吃的，现在根本不饿，比起找饭吃不如找乐子。
结果一个来小时听下来，却让这个跟不上不知道是否正确的潮流的高中生满脸的疑惑。
但是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她也没有在这里唱反调，只是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她拉着坟某的袖子，在对方的配合下离开了现场。
“怎么了？”
等到远离人群来到开始冷清的街边，坟某才开口询问。
“嗯……我突然很在意那两个你远程实现愿望的人。”
少女蹲在地上拍了拍脑袋，像是要把脑子里回荡的嘶吼排出去。
离开饭店后，坟某就撤掉了那两台神奇的电视机，少女也失去了这两个被高等存在盯上的“同胞”的消息。
“如果他们想得到超自然力量的话会怎么样？会不会有那种‘你渴望力量吗？’的发展？”
“不会，那种东西不利于世界和平。”
坟某干脆地摇摇头，跟着又想到了今天下午对方的不满。
也许自己应该给她一些特殊待遇？
“……你的话倒不是不行。”
“真的？”
少女一下子来了精神，腾地站了起来，什么歌声污染都被一股脑地扔到了远方。
“我能拥有那种作品里才有的能力吗？先给我觉醒一个异能吧。”
“不能。”
“那你说屁呢。”
“这是有原因的。”
坟某理直气壮地叉着腰。
“我因为身上的毛病，得到的力量也好认知也好都在迅速流失，基本上都坚持不到离开世界，换句话讲，我至今为止的机生几乎都成了过往云烟，几乎毫无收获。”
“于是在这个基础上，我又没有参照物又做不出设计图，让我做出什么力量体系是不可能的。”
“……那你能给什么？”
知道坟某说的毛病就是把它变成死马的原因，少女也没有再为难这个半截入土的东西。
“嗯……我对基本物理和生物学的认知还没有丧失完，就像我当时治好你的病那样，所以如果你是想要什么肉体方面的力量我是可以做到一些。”
“我命令你立刻把我变成大美女。”
少女立刻直起了自己平平无奇的身躯。
“你最好说的清楚点，我可不知道自己的审美与你相差多远。”
“真行？好，我慢慢道来。”
几分钟后，随着少女的描述结束，坟某点了点头。
“好，我先捏一个样本出来给你看看。”
“嗯。”
随着少女的点头，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跟着，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揉捏的黏土般开始变化，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视线的高度与身体的重量却迅速地增长起来。
“噢……噢噢……”
少女看着已经步入青年的女性已经定型完成的身体发出了感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机器人也打量着眼前的女性。
“我要求的完美身材呢？”
“看样子你的基因并不允许你拥有完美身材。”
“还要看我的基因的吗！”
“你在说什么呢有机生物，不靠基因你想靠什么构成躯体？勇气和爱吗？”
“我不能接受，明明我妈的身材就厉害的很。”
少女撇着嘴把脸凑到了女性身前，摆弄着她散落的长发。
“……”
然后，动作越来越慢，最终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了？”
“看着跟我长得一张脸却不是平时见到的样子的玩意……我有点生理上的不适。”
“这也能恐怖谷？那你还要不要变了？”
“……别了别了，我就这样就好……”
——
“……”
一栋位于郊区的小型建筑中，雷看着自己的长官——一位蓄着络腮胡的老男人，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来回踱步已有四分钟。
他的桌上放着一本教材和一杯可乐，而在三分钟前后者还是一杯咖啡。
“……你说的那个机器人，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他并没有思考出结果，比如说如何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将咖啡变成可乐，但是如今的问题是，令这件事发生的想法是他的意志。
“它下一阶段的目的是世界和平，最终目的是抵御外星人的攻击，沃伍长官。”
雷皱着眉，看着因为头上因为自己的意志从圆形变成条状的灯管。
很显然，“实现愿望”的现象扩散了。
而也因为这离奇的状况，他倡导凡事都需要决定性证据的长官动摇了信念，对雷所说的离谱内容将信将疑起来。
“我想要核弹发射器。”
沃伍·德雷森皱着眉指了指桌面，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更证明了一切愿望都是经过它的筛选的，长官——一切会威胁到和平的愿望都不会被实现。”
雷摇摇头，重新伸手拿起教材，阅读着他已经读通了两遍的内容。
“你到底要捧着那本书看多久？有那个空闲还不如赶紧想想怎么应对这个局面！你不会想看到满大街的东西变来变去吧！”
沃伍一巴掌将教材拍到了地上，烦躁的端起用咖啡杯装着的可乐一饮而尽。
“长官，这才是最要紧的。”
雷叹了口气捡起教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再次翻看了起来。
“它说它会再来的，而到时候，我希望我至少能昧着良心告诉它我希望世界和平。”
“……它会再来？”
沃伍看向雷，表情却不像他一般因此而沉重。
毕竟，问题的来源自投罗网很明显是一件好事。
“是，您当然也可以尝试逮捕或者击毙它。”
雷翻了一页，说出了自己长官的心中所想。
“但是到时候，就是你的自作主张，与我没有关系。”
“你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长官！什么叫我自作主张！”
雷的态度让沃伍心头火起，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提了起来。
“当然，长官，你的身份要比我高。”
雷不卑不亢地看着对方棕色的双眼。
“但是，它的身份却要比我们加起来都高，高得多。”
他藏着畏惧的眼神中又闪过了一丝憧憬。
“它是人类的救星，长官。”
——
“噢……大仙……我的救星……”
罗伟研喝了酒。
喝了很多酒，四五种酒，以至于在烧烤店坐了很久。
把自己喝倒的话，明天的任务就可以当屁给放了。
或者，也把现在的自己放个屁放了。
然而也许是曾经在打工的时候陪领导喝酒练出来的酒量让他仍然保持着一点清醒。
“嗯……”
尿急。
膀胱中的压力迫使他从桌上爬起，走向一楼的厕所。
然而才一走下楼梯，令人难受的平静与令人恶心的语调就让他皱起了眉。
“美女，来跟哥几个喝点嘛。”
“不了，谢谢。”
“诶，没事的，来嘛来嘛……”
“都说了我们不去，你们聋了？”
“怎么跟我哥说话呢？别给脸不要脸嗷。”
“你要干什么！我报警了！”
“报什么警，不如来抱我……”
“——”
酒瓶的破碎声吸引了一楼的目光，拉扯衣服的三个男人，反抗的两个女人，正要上前阻止的老板和挪开位置的其他客人都停了下来。
“干……干什么？”
罗伟研抄着半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梯，瞪着三个坏蛋。
坏蛋。
他的意识十分模糊，以至于他此时想不起很多，辨识不出很多。
二十几年是非曲直的经历此时仿佛被酒精赶出了他的身躯，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灵魂。
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善是恶，他只知道眼前的三个年少于自己的男生正在欺负女生。
这就是他知道的坏蛋。
“不准欺负她们……”
无力地挥舞着手里的酒瓶，罗伟研靠近了三个男人。
“哪来的死酒鬼？”
其中一个发出了嗤笑。
“哥！他想英雄救美呀！”
其中一个吹起了口哨。
“妈的，吓老子一跳，找死是吧。”
其中一个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把他放倒在地。
连两个被施暴的女人也对他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呕——”
被酒肉撑满的胃不堪重负，在他尝试站起的时候立刻释放出了内部的压力，令人作呕的物质在地面上蔓延和飞溅。
被“污染”到的三个男人在惊呼中连连后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地看着自己的裤腿。
“……老子宰了你！”
已经动过手的男人猛地上前，一脚把罗伟研踢翻在呕吐物里，而跟随着他的领导，另外两个男人也义愤填膺般地冲上前去一脚又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
“呜……”
罗伟研在疼痛中抬头扫过了周围。
女人在恐慌，老板在报警，其他客人不知所措。
没有人来帮自己。
“帮……”
“帮帮我……”
“超人……帮帮我……”
罗伟研紧闭双眼，抱着头念叨着。
没有的。
“啊？”
“超人！他说超人！”
“多大的人了还在看超人！”
施暴者的嘲笑只让他拔高了音量。
“超人！救救我！”
没有什么超人的。
“你说过你会帮助我的！”
谁也没有这么说过。
……没有吗？
模糊的意识让回忆停止。
“求你了！帮帮我！”
……妈的。
“——”
其中一个男人伴随着牙齿的脱落倒了下去。
“……”
“……”
这令另外两个男人一时间愣了神。
“——”
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罗伟研甩了甩发疼的拳头，那双被不法组织训练出来压迫那些蠢货……以及这些社会败类的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
他的大脑此时十分的清醒。
就像是没有被酒精搅过一样。
“你们打的我好惨。”
“你们完了，我要告你们。”
“……哈，完什么？”
一个男人不以为然。
“不过是打个架而已，大不了被关个几星期。”
“哥……哥……他好像不太对……”
另一个男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拉扯着对方的衣服。
“我要告的是你们的父母，我要告诉他们你们是见义勇为却失手伤人才被逮进去的。”
“他们会为你们骄傲地去探望你们，而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真相……与他们听说的不同。”
两个男人的表情抽动了一下。
而捕捉到了这个动作的罗伟研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家庭关系。
“你想象一下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心情会如何变化吧，他们会痛苦吗？会失望吗？会隔着那层玻璃痛骂你们吗？会掩面痛哭吗？”
“够了！你给老子闭嘴！你敢告一个试试！”
“我现在不敢，因为你会揍我。”
罗伟研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动摇的双眼。
“但是那大不了的几个星期，你却无能为力，哪怕我告诉你的父母，还是干脆找人把他们废掉。”
“你妈逼的你敢——”
“——”
嘶吼着的男人停止了声音，翻着白眼倒在了呕吐物里。
“我有什么不敢。”
罗伟研收回了被压在男人胯下的脚，看向最后一个男人。
“我问你，我为什么不敢？”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失去了撑腰的大哥，剩下的一个人顿时慌了神，不知道该跑还是该留下。
没有主见。
罗伟研立刻知道了对方的性格。
“不知道？那就由我告诉你。”
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领子。
“我敢！因为错的是你们！你们是败类！是垃圾！你们无能！你们不敢负上生活的责任！所以才想借着酒精干出来这种欺软怕硬的事！你觉得我发酒疯很好笑吗！我发酒疯的时候可有像你们一样伤风败俗！”
“我我我……”
“你更是垃圾中的垃圾！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没有一点自己的意愿！你不服气吗！你要是还有一点自己的意识！你就该为了自己的行为道歉！道歉！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罗伟研的逼迫，男人放弃了最后一点自我，回信着每一句道歉喊出了对不起。
“……贱狗。”
罗伟研松开了男人的领子，大喊大叫令他缺氧，有些失神地看着街道远方逐渐明亮的红蓝灯。
“谢谢你，超人。”
年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知道是谁的声音，也知道其他人并不能听到。
罗伟研转过了身。
年幼的自己站在那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我不是超人，我是坏人。”
肮脏的大人无奈的摇头。
“可是你遵守约定帮助了我。”
天真的孩童憧憬地看着对方。
“没有人跟你有约……”
这一次，清晰的大脑主动将记忆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自己与眼前的少年同岁的时候。
那时他并没有朋友，却不为此伤心，他经常在镜子前披着床单扮演那些无所不能的英雄，对着镜子宣言。
【我会守卫和平，维护正义，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呼唤我的名字。】
【我就是——超人！】
“……”
罗伟研的失神更加严重，他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面前这个镜子里的他。
“我是……超人吗？”
他呆呆地问。
“你是我的超人。”
孩童坚定地回答。
“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就来了。”
一拥而入的警察控制住了现场，拖走了毫无抵抗的三个男人，跟着拍了拍罗伟研的肩膀。
面前的少年如幻象般地消失了，到了最后，他还是带着自信的笑容。
“而跟着，我要守卫和平，维护正义……”
罗伟研呆呆的说些，谁也不知道是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