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灵异悬疑 像父母的父母

第7章 读书

  我第一次满心欢喜地看到破烂不堪的一个教室时,那个六十岁左右装在邋遢黑色套装的老头,告诉我我爸明天过来。第二天我是期待的,尤其是在老师的住处挤了一晚时。她是热心的,要不也没人要求去住。就是这样的一间令人窒息的窑,它甚至让我作噩梦,那只黄鼠狼在窗口借着月光露出半张脸。一动不动的我就只不停出汗,终于在天色发灰时拼尽勇气说了句,

  “我好害怕啊,姨”

  “不怕,有我呢”,她嘟囔一句梦话一般,翻身继续睡。我一整夜的睡眠才开始了。她就是那种可以解救我的人,一句话就可以的那种陌生人。当时我不这样想,我认为她会是我的一个重要老师。就像认定老皮帽是我一辈子的父亲一样。估计不止人类有这样的错觉,小蝌蚪不也曾经认为鱼是自己的妈妈,真相等它长没了尾巴有了腿才揭开帷幕。老皮帽没有露出他的尾巴,他始终遮掩着,我爸是吐着烟,眯着眼说着。我们又得做父女估计对彼此来说都算是一次最意外的打击,他中午都没有吃饭,我也是,之前一顿饭都不能晚的我,到了晚上睡觉时发现自己肚子响得我睡不着,可是我不饿,我还在始终消化着白天的事情。我的亲爸这时候给我说他好饿的,黑漆漆的屋里我听着他说这话,想到了老皮帽猫着腰给我烧土豆的样子,我想吃烧土豆,我被自己的声音吓到,毕竟我和爸爸已经好久没在一个屋檐下了啊。

  “今晚我得出去”,一如既往对他的欣喜我有点意料之中的失望,

  “我一个人在家吗?”

  “不能,这个房子不止我一个人住了,你得跟着我,还有兔肉吃。”

  这就是我在黑漆漆的暗夜里爬在一棵树上的全部原因,我恨透了自己的饥饿。他们去盗墓了,一定不会偷出一只兔子来,而我负责报信,如果有警察或别的人来的话,如果我还期望吃到兔肉。我不信他们的鬼话但还是因为害怕待在上面,一个简陋的开放树杈上绑着一件破烂大衣,我刚好躺在里面。虽然这些人干着不为人齿的三教九流的活,最终还是兑现承诺让我吃到了兔肉,只是在熟睡时被人叫醒总是不爽的。我吃第一口肉时清醒过来,诺大的火堆围满了人,兔肉是用一根铁棍穿着架在树枝火堆上烤的,一个盘子里有盐,火堆旁还有一两个蛇皮袋,有没有偷着什么我不清楚,警察有没有来我也不清楚,既然我都不清楚老皮帽为什么突然把我扔回来,只要没有挨打其他我也不想弄明白了。两个盗墓团伙的意外相遇让四只兔子都只是给人们打了牙祭,有个没吃饱的家伙竟然公然吃起了自己带来的馒头,他茂盛的头发遮着一副眼镜,让我断定他是后来我睡着后又潜入墓中的。爸爸所在的团伙不好发火,毕竟运气好坏在死人面前不足一提,何况突然有人入墓也差点将他们吓到阴曹地府,两伙人只好吞下怒火相互揶揄出来吃烤兔肉了,报信人一般是最早知道的,可我是在兔肉熟了才被叫醒的。

  “小孩太可怜了,还是个女孩”,

  “是啊,她妈死的早,没办法”

  我听了突然想到了老皮帽送我下山时唱山歌的样子,涨着通红的脸不肯多说一句话。嚼着过分干的兔肉,看着大家给我的毛茸茸的兔尾巴,我想人们总该同情一个我这样的孩子吧。可惜结论下的过于仓促,第二天我的亲生父亲就没有出去了,而是蹲在门槛一支烟接着一直抽:

  “不盗墓去哪弄钱养你啊,说的到轻松”

  “说什么轻松”

  “说在家好好照顾你,不就是睡着了吗,至于么”,看他皱紧眉头拉着脸我越发显得多余。

  那是我距离上学最近的一次,老皮帽给我的除了温暖家庭往外的第二个错觉。那个大教室里有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老师那天是先从五年级开始教,而我曾在一个角落的破凳子上等着,等着那个女老师问到我,那个女老师长着长辫子,身材粗壮,她问我时我就可以和她说起晚上的噩梦了。

  他总刮胡子,老皮帽不太注意自己蒙了尘的脸上多些胡子茬,但这有助于我们解决吃饭问题,他总去一家理发店,那个老板娘有个推子可以帮大家理发,也可以给一些油腻腻的男人刮脸。他总是收拾干净自己的脸才去,帮老板卖点收音机之类的东西。我的第一个泡沫板就是从那得来的,老板娘点头许可的。我想起第一次接住半哑巴递来的碗,抬头看老皮帽的眼睛寻求许可的样子,老皮帽忙着修补捕兔子的网,来了句:

  “不可口改天给你做兔肉吃”

  很难说这样的人的好坏,只是突然又回到亲生父亲这里,那一切就很不真实,我是说没人告诉我一个可以接受的故事转折,我总得说服自己,我最喜欢的故事是他发现自己有了绝症,这样我就只需找一个理由解决半哑巴的问题,半哑巴和我一样是受害者了,她和孩子孤儿寡母,没什么好抱怨的。其他的可能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出于让自己好过且决绝,没有得到认可。每天忙于这样瞎想打发时间,给老板娘扫地,烧水变得有趣起来,那基本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只没有工钱,提供三餐,住宿,这样我和爸爸就可以挤到一个破院落里了,不用每晚换地方了。而且总会有人从房前穿过也很热闹,没有栅栏到显得那破落的房子房门四开,落落大方。老皮帽那两孔窑洞相比之下隐蔽孤独。小四给我教识字时,第一次识到“野火”,我脑子里一下想到了从山顶望见那孔窑洞散发的微弱煤油灯光。我昨天还去三个邻居家借煤油,我跑了三家终于有个老太婆愿意接受我过段时间还她的承诺,给我了半个墨水瓶的煤油,使我免于爸爸的嘲笑。他说笑着,“嗯嗯看来你还是厉害啊”,我想他要是知道那个老太婆由于不知道什么眼病而基本看不清什么也不需要看清什么时,他就不会这样说了,当我告诉他我是在东边最破那房子里借到的时,他很惊讶:

  “里面居然有人住”,想想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在屋里就可以看到屋外了。小四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她奶奶之前七十多岁啥也看不见时每天还要领着她晒太阳的看风景的。那一天之后,我走路格外小心,总害怕像小四奶奶那样脚底扎根刺瞎了眼睛。爸爸又嘲笑我,小四却很感激我,她说她不那么想她的奶奶了。小四只是出于无聊才去老板娘店里的,她爸妈忙于走街串巷没功夫收拾她,她看到我在老板娘这帮忙就过来玩了。多日相处我发现我俩最大的区别在于她时有时无的饭由她妈妈拿回来,而我是我自己想法解决的。

  认识小四第二年时,我从老板娘那里由于总是偷跑被辞退了,

  “最近生意不好,你不用来了”,老板娘忙着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刮胡子,她没法抽空抬头看见我的困惑,因为还有三个人等着。庙会快来了,哪家店铺不缺人手啊。

  “你怎么这么笨,亏的你长了这么大的一个脑袋”,小四拿手指点着我得脑门,

  “你说眼睛加耳朵大,还是脑袋大?”

  我还是不懂,只能苦笑,

  “看和听人说话,都不如动脑子的啊”

  之后她说了什么我不算帮手只是张吃饭的口,我居然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我还听懂了农夫与蛇的故事。那是在我学认字之后的事了。小四虽然不爱干活但她教字很认真。我大多数的字都是她教的,当然她不可能帮我一个个去识那么多字,只是她交我的方法帮我很快识得了很多字。我不认识她之前,看到文字就害怕自卑,毕竟我爸把我卖给了老皮帽,老皮帽和半哑巴待我很好但还是和读书差了点距离,试想我的命有多好才能读书识字啊。可现在不一样了,相比一只掠过肩头嘴里呢喃着我名字的麻雀,面对着一块铜匾上颗颗粒粒羽翼饱满的金丝雀总让人想抚平衣袖遮住鞋面上得破洞。有了这样无所谓光脚还是破几个洞的衫子的麻雀,多几只我更觉得有意思,何况还是我说了算呢。小四把这种发动想象力的方法交给我的时候还是一个善良的小孩,虽然爸爸总是让我离她远点,害怕我被她卖掉还傻傻帮她数钱。我可以用一只狗证明我的判断是有依据的而且我是有点聪明的并没有帮她数钱。如果是一只吃了骨头就摇尾巴随后摸它就呲牙的狗爸爸也不会相信,可它偏是一只刚出生的奶狗,连眼睛都没睁开。善良的小四一再央求求我养它,我才狠下心来和爸爸抗衡留下了它,要知道我那时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偶尔回想,小四扁平的大眼睛里闪烁的不光是善良还有试探,她那大眼睛围着短短密密的睫毛,快速转动后紧紧盯着我,我答应后露出些许笑意,估计我看到的感动是投射自我这里吧。那时我沉迷于识字,就是把收集来的文字一一问过小四,然后想象一番记下来。也不是多有趣的,那天我看到一篇文章《岩石激起的浪花》,发誓自己一定好好识字,如果不是文字,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和没存在过一样,那篇文章讲了一个活雷锋的事迹与小岩不搭边,可他最后因救火死了让我伤心地想到了死去的小岩,那是我第一次有勇气回顾小岩的自杀。可是面对小四穷追不舍得盘问我没有告诉她,感觉总觉得欠点什么,很感激她带着疑惑答应把那本失去封皮的书留给我。让我得以继续自己的读书生涯。小奶狗终于睁开眼睛并且开始吃点玉米糊的时候,一天太阳刚落山,小四闷闷不乐地来找我,她说被急于靠她改变命运的父母快逼疯了,他们一再逼她去上学,我内心很挣扎,一阵酸楚,

  “为啥非得读书识字啊?”,她苦兮兮的脸上充满无奈,

  “非得?”,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就好比她没办法懂得我内心的渴望,喃喃自语着这两个字,要是真的就好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