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最繁华的街区跟G大学位于城市相反的两端。好在有轻轨直接相连,所以交通还算方便。但毕竟单程要一个多小时,因此平日里,G大学的学生也不会跑这么远就为吃顿饭或者喝杯酒。但对于刚到S市的伍桅来说还是值得的,好歹见识一下这座城市最好玩的地方。
蘑菇推荐了一家爱尔兰风味的酒吧餐厅。这一条街上有很多相似的小店,它们的门面看起来都很普通,不留意的话几乎无法区分。这些店的门牌号有的被故意隐匿起来,而且招牌也不放在统一的位置。
伍桅在附近开着手机地图花了十分钟愣是没找到她和蘑菇的约定地点。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位吉他手在街头演奏,伍桅上前询问。吉他手指着伍桅刚刚停留过的方向,说:“看到那个没有标识的黑门了吗?就是那儿。”
伍桅走回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这扇奇怪的门,里面果然是个餐厅。她穿过狭窄的通道,里面的面积只能坐下不到十桌,所以一眼也就看到了已经坐在那里喝啤酒的蘑菇。伍桅走到蘑菇对面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迟到啦。其实我早就到了,在门口转悠了好久。”伍桅心里还在嘀咕这个鬼地方,并没什么真的歉意。
“没关系,也许我该在门外等你的。”蘑菇通情达理地说,“不过自己找到走进来也是个特别的体验,不是吗?”
“嗯,也有道理。音乐会怎么样?”
蘑菇原本还问伍桅是否愿意随他到这个街区的著名音乐厅参加下午的一场音乐会的,但是伍桅对古典音乐不是特别感兴趣,再加上自己还有点别的事情,就没跟他一起来。
“还不错,就是男高音破了两个音。”蘑菇喝了一口杯中的黑啤,摇了摇脑袋。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在幽暗的暖色灯光下,她金色的头发和脸颊之间表现出柔和的过渡,伍桅勉强能看清她胸口别着的名牌上印着“Diane”。Diane微笑着问道:“欢迎光临!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伍桅点了一杯冰茶,顺便环顾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这家餐厅的内饰别具一格。只见所有的墙上和屋顶上都挂满了跟爱尔兰国家和民族有关的物品,包括许多完全不属于餐厅环境的东西,而且多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蘑菇拿着菜单给伍桅介绍这家的特色:“他们家能吃到这边不常见的羊肉和鱼类,做法还比较符合我们的口味。当然也少不了特色奶酪和黑啤。”他指指自己的杯子,继续说:“虽然这两样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伍桅也不是第一次进爱尔兰餐厅,所以大概知道自己想吃什么。点完餐,伍桅说了一句真心话:
“我真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呵呵,我也没想到。”
“我根本不知道你也来这边上学了。”
“谁让你注销了社交网络账号呢?”蘑菇把酒杯拿到嘴边,看着伍桅说。
“唉,那个大多是浪费时间。”伍桅摇摇头。
“可以跟老同学联系啊。”蘑菇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我承认它也不是完全无用。”
“所以你现在是神经病专家了啊?”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
“果然是发挥特长。”蘑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这是什么意思?”伍桅喝了半口冰茶,差点被呛到。
“你以前……算了算了,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这算哪门子玩笑——伍桅心里有点不高兴,决计反击:
“你是多大才找到特长的?”
“我啊?各方面都特长所以选择焦虑。”
“我觉得你焦虑是因为在空集中选择。”
“哈?”这回轮到蘑菇一脸问号。
“你看,这才是你小时候的标准表情。”伍桅指着蘑菇的脸。
蘑菇愣了一下,才明白伍桅在暗示什么,但他不知道伍桅为什么会开这样的玩笑。
“我小时候又不是这样!”
“你以前坐我边上时经常这样,不记得啦?”
“哪有……”
“原来人的智商和脸皮成正比。”伍桅自觉扳回一分,没忍住笑。
“或者是和记忆力成反比。”蘑菇不甘落后。
伍桅觉得再斗下去就有点太孩子气了,于是话锋一转:“我觉得智商这个概念被过于看重了。”
“完全同意!”蘑菇激动地附和道。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点共识。
“或者说这个概念并没有很好的定义。”伍桅补充道。
“即使是通常所说的狭义的智商,我也认为它的重要性被高估了,我甚至认为它就不应该被提及。”
看来蘑菇少年时期的心理阴影还没有完全消失,伍桅这么想。
“但再怎么说,它还是一个有区分度的概念。”
这时,Diane端来了他们的晚餐,但是并没能打断他们的谈话。稍作准备开始用餐后,蘑菇紧接着前面的话题说道:“区分度没错,但是它与性别、肤色、人种是一个概念。”
“这怎么能是一个概念?任何性别和人种都可以是科学家,但是智商太低的就做不了这一行啊。”
“我想说的正是这个,这就是歧视啊!”
“这不是歧视,这是因为你的能力确实不能胜任一项工作,就像你让没有腿的残疾人去参加5000米赛跑一样不合理。”
“所以我们有残运会啊!我问你,智商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吗?”
“不能。”
“这就对了啊,既然这不是你能决定的,那它就跟性别或者肤色一样,不该成为决定你生活品质和社会地位的因素。否则就是歧视,对‘弱智’的歧视。”蘑菇用不拿餐具的那只手弯了弯两根手指表示引号。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有一个‘低智商’工会……”伍桅也弯了弯手指,“来为低技术的岗位争取跟CEO一样的高薪水?”
“我想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怎么说?”
“我要让高智商的人没有优越感,剥夺他们的——或者说我们的特权。“蘑菇擦了擦嘴喝了一大口啤酒。
“我不喜欢这个方向,不过我很好奇,解释一下?”伍桅放下餐具,打算先听蘑菇的想法,歇会儿再吃。
“我想让所有人都做所有人能做的事情,这样可以达到同工同酬。而有挑战性的,需要所谓高智商的工作全部交给人工智能。”
“那谁来开发和维护人工智能呢?”
“好问题!的确,那将是条由聪明人领导的不公平的路,但却是通向绝对公平的唯一一条路。”
“那我提一条跟你完全相反的路:把所有人都改造得一样聪明,怎么样?”
“你想得很美好,但有了那个技术之后,人们又会想,为什么不把我改得漂亮一点?于是全人类收敛成一个点了。”
“不会的,每个人审美不同啊,而且我也可以选择不同的‘聪明’。”
“倒也是,不过我不能接受人类主动改变自己的基因,因为改过基因的产物严格说来已经不是同一物种了。”
“那是你的偏执,我宁可接受我这个版本的未来。”伍桅喝了口冰茶,继续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