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下午G大学有个国际学生欢乐角,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学者会聚到校园咖啡厅一起聊聊天喝喝茶,互相了解,增进友谊。今天伍桅的实验任务不重,她决定去参加一下这个活动,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参加的第三次。不知为什么,偏偏今天来的人不多,这是蘑菇后来告诉她的——蘑菇几乎每次都来。
人是一种有趣动物。当群体大的时候,虽然每两人之间接触的概率减小,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流动性增加,所以适合认识新人。反过来,群体小的时候,比如今天这样的情况,这些学生已经分成了三四个小组,每组四到五个人已经认识,大家反而都不愿意退出自己现在的小组转而插进其它小组。伍桅也是一样,她看到蘑菇后直接去了他所在的那个小组,毕竟有一个认识的人,不算太尴尬。
“你怎么现在才来?”蘑菇没等伍桅回答就修改了问题,“或者我应该问,今天你怎么来了?”
“嗯,实验室没事儿了,就来看看,否则我都没机会认识别人。”
蘑菇看到周围的其它小伙伴正盯着他俩,于是说道:“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神经学的大咖,跟我们说说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新成果吧?”
“哦……大家好!其实也没什么了,实验基本符合预期,倒是……”伍桅突然意识到在座的不是同行,所以说太专业的话可能没人能听懂。
蘑菇猜到了伍桅的想法,便说道:“说点简单的吧,但也不需要太白话,这边几位都是理科研究生。”
其实这话不准确,有一个女生——也是除伍桅之外唯一的一个女生——把手举到半空中刚想纠正,但是伍桅已经开始说话了。
“好吧,要不干脆说点玄乎的。最近有个没有什么根据的想法,但我觉得挺有意思。”
伍桅稍作停顿,见大家都表示了关注,于是便继续说:
“你们都知道人的视觉和听觉都有时间分辨极限,对吧?比如每秒放10到20帧图像,我们看起来就是连续的画面,听觉也差不多在这个尺度上,低于20赫兹的振动很少有人能听到。早期对此现象的解释建立在生理学结构上,即信号采集过程,直到最近才有学者关注到后期处理,即大脑神经感知。然而我没事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就想到了一种其它的可能性。”
伍桅确认了一下大家都还在听。
“有没有可能我们的信号采集设备实际上是连续的,而我们的大脑是不连续的?换句话说,我们的意识是不连续的。”
“意识是什么呢?”有人问道。
“好问题,但是抱歉我无法回答你。意识是个形而上的东西。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在我看来,‘在’的不是‘我’,而是‘思’。”
见无人反对,伍桅接着说:
“那么问题来了,再次借用笛卡尔的话说,我‘不思’的时候在干嘛呢?换回我的话说,假如我们的大脑采的是离散信号,那么每个信号点之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们能够知道吗?”
“当然能了,我们可以用科学仪器记录那些信号,因为仪器可以超越最小时间极限——或者随便你怎么称呼。”有人答道。
“你依然是按照传统的物理时空观来看这个问题的。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意识不是物理的,而是超越物理的,那么它有可能定义了时间的,而不是受时间约束。”
又是一阵沉默。
“你们不觉得各种物理量里人类最难以理解的就是时间吗?虽然相对论把时空等同对待,但依然人为地给时间套上了一个i(虚数单位)。”
“说到对时间感知,音乐家其实也研究了很多。”之前举手的那位女生也许是因为被理科生包围并被误以为也是理科生,想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德国作曲家施托克豪森就写过一篇论文,叫‘wie die Zeit vergeht’,翻译过来就是‘时间是如何流逝的’。”但是她并没有阐述这篇文章与正在进行的讨论之间的关系。
这时蘑菇慢慢地开口了:
“所以你想说的是,意识是不连续的,每一次意识的觉醒就意味着采集到一帧世界的信息。”
“没错。”伍桅表示同意。
“这个帧率相当于是时间的最小尺度。物理里面好像有个类似概念,叫什么……量子化?”
“嘿,我还没往那个方向想,但是你说的还真有意思。”伍桅觉得这是目前为止听到的最有意义的答复,量子物理的各种概念开始在她的大脑里盘旋起来。
“对不起,那我不可避免地想问,帧与帧之间到底是什么呢?”之前提问过的同学再一次问道。
“那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对于你来说也没有意义。就像蘑菇博士说的,也许现实是一个量子态,不测量你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测量了才有意义。”伍桅受蘑菇的启发引用了这个类比。
“那么从更高的层面——比方说——上帝视角,你觉得这个世界的宏观模型是什么样的呢?”蘑菇接着问。
“如果你硬要我创造一个理论,那我就说帧与帧之间就是科幻片里常讲的平行时空吧,或者说第五维?”
“要是这样的话,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频率,那我们的时空不全都是错乱的?”蘑菇的反应现在的确是快。
“你说得对。但是上帝可是一名精湛的钟表匠,他会把你们每个人的意识都同步得丝毫不差,这样时空就不会错乱了。”伍桅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无懈可击!”“难以置信!”“绝妙!”在座各位也都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