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如果，可以给蒋江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他绝对会答应大丰的提议，拼了命的原路返回。

　　可以没有如果。

　　通道里，动能战士战甲的机枪模块软弱的喷吐着子弹，除了制造出可怜的嘀嗒声响，并没有对敌人造成一点伤害，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

　　队伍的公共频道中，仍旧是电流杂音充盈于耳，不仅连队长联系不到，甚至连小队的通讯都成了问题。他已经好一会没有联系上大丰了。

　　那头怪物，那头余光瞥见仍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肆意嘲弄着他们。

　　除了最初那一眼外，无论是红外侦查还是动能战士的生命扫描都没有查询到蛛丝马迹，仿佛它并不存在。不过，那双狡诈地、残忍地的竖瞳犹如刻入基因，永远挥之不去。

　　机枪模块慢慢安静了下来，琥珀色面罩随之打开。透过消散的雾气，大丰略显疲惫的脸庞展现出来。

　　“蒋江你是否看错了？我不是在怀疑你的直觉，我只是觉得是不是怪物都被消灭了……”

　　同伴有些怀疑的语气并没有让蒋江感到尴尬，他明白大丰为什么会感到疑惑。毕竟那么多子弹喷射出去，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这太过于虚假了。

　　“可能吧。”带着不自信的语气，蒋江回答道：“也许是我被朱林他们的模样吓到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蒋江、大丰，你们那边情况如何？”耳麦中呲呲的电流声突然消失，队长谢岩严肃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朵。

　　“感谢神！”

　　通讯的恢复让两人精神为之一振，大丰也顾不上隐藏信仰，喜悦之情流露于语气，“队长，我们这边遭到了怪物袭击。除了我和蒋江，黄平他们全部遇害。资料库里并没有记载。我们需要增援！”

　　“你们坚持住，第二小队与第三小队现在就前往支援。”

　　坚持不住了。蒋江抬起头，绝望的想。

　　那是一颗硕大的头颅。泛着金色光泽的鳞片细致紧密分布排列，斗大双眸中的一双尖细竖瞳反映着“朱林”的狡诈，残忍与嗜血弥漫在通道里令人作呕。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黄金头颅之上的凸起——那略微分叉的犄角！

　　“敌袭！”

　　尖锐的吼叫撕破通道刚刚恢复的平静，随之而来的枪火嘶鸣更如狂风暴雨般，将通道彻底搅乱。

　　动能战士仅剩的能量不再保留，功率全开下所有的子弹全部射向不速之客，能量单元在极速消耗。

　　“我们需要重火力，需要蹂躏者将那该死的玩意的鳞片轰碎。”大丰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手中的充能步枪因为过快的宣泄弹药而过载，继续射击下去将有炸膛的风险。

　　必须要采取其他办法。

　　蒋江目光凝重。战斗景象让他胆寒，那怪物鳞甲的坚固程度已经远超他三十多年的认知。

　　“我是弥勒，我是弥勒，未来的佛！”

　　“朱林”的嗓音略显尖细，就像在墙壁拉出的噪音。猩红的信子不断吞吐，就像小丑逗弄孩子的红绳。显露在外的身躯庞大非凡，散发着诡异的感觉。神圣与怨恨混为一体，丑陋与圣洁交织相措。

　　“崇拜我，信奉我，膜拜我！”

　　“蒋江，你还剩多少能量单元？”第一小队仅剩的两名队员背靠着背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还有一块。”蒋江的回答简洁明了，“我们的武器无法对怪物造成伤害，必须向其他的办法。”

　　“也许只有神能够拯救我们了。”大丰头颅低垂，表情虔诚，棕色的眼眸逐渐萦绕起一团金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的太阳，光芒立刻覆盖了战士的全身，驱散了通道的黑暗，暂停了步步紧追的邪恶。

　　一枚不同于赠送给蒋江的徽章被他高举过头顶。细致雕琢的银色羽翼缓缓从手掌心中舒展为磅礴双翼，将虔诚的信徒庇佑在内。

　　“臣服于神的意志，怪物！”战士高喊道，一步一步向前逼迫。这些话语让人倍感陌生，却在此刻温暖至极。

　　似乎是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的影响，怪物庞大的身躯呆立在原地，“朱林”化的眼眸像是被未知力量锤击，流露出凄惨可怜的表情，原本奸细的嗓音更是变得呜呜咽咽。

　　“蒋江你快走，神的恩赐并不能持续很久。我们必须有一个人活下去，将情况告诉队长。”

　　就在情形好转，怪物将要退却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恢复的小队频道中响起大丰虚弱的声音。

　　神也不能拯救我们吗？

　　看着光明弥漫的通道，早已将恐惧抛弃的战士将手中充能步枪的能量单元拆掉，“大丰，你还能坚持多久？”

　　“一分钟！”

　　“够了！”

　　没有能量单元的充能步枪被丢弃在地面，三颗高爆手雷通过头盔与危险之物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与同伴朝夕相处的大丰明白，抱有必死决心的同伴想要通过自己的牺牲为他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没有阻止，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徽章举得更高，徒劳的想要让光明压制怪物更久一些。被禁锢在原地的怪物似乎察觉到危险的来临，抗拒越来越强烈。那些凝滞的身躯已经有了轻微的拂动。

　　“还有三十秒！”

　　三十秒，足够了。

　　全力向前冲刺的蒋江根本没有注意到怪物的颤动，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目光全部汇集在那颗黄金头颅上微微张开的裂缝。只要将手中的能量单元扔进那里，再引爆高爆手雷。他相信，即使杀不死这头巨蛇怪物，也能够造成重创。到时候，第二第三小队与动能战甲的火力足够杀死它。

　　巨蛇盘踞在通道顶部的黄金头颅距离地面约有三四米之高，战斗服提供的弹跳力足够让他接近目标。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蒋江第一时间并没有直接跃起，而是抽出匕首插入墙壁，利用折点的反弹更加接近目标。但这多出来的动作不可避免的浪费了几秒时间。

　　一切都结束了。

　　蒋江已经能够看到微微张颌的腥臭巨口内的参差尖牙。现在只要将手中的头盔塞进那湿润蠕动的腔口，然后等待灿烂烟火在血雾中绽放，那么噩梦就会结束。而他也得到安宁。

　　只是当头盔被举起，身处黑洞时那种可憎的感觉瞬间而来，不可名状的感觉在霎那间占据了蒋江的头脑，让他的行动随之一滞。手中的头盔不可避免的从手中脱落，掉落在地。

　　“嘭……”

　　爆炸引发的烟尘遮蔽了光明，整个通道变得晦暗不明。

　　蒋江躺在地上，双目无神。身上的战斗服因为直面爆炸的冲击，早已破破烂烂。而他的身体虽然多有损伤，却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尤其是在他的胸口，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在那里，一枚没有任何修饰的徽章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完了，一切都完了。

　　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蒋江本以为就此能够结束一切，然而事实的结果让他绝望。仍在眼前浮现的恐怖画面让他明白，自己行为只是小丑的自我戏弄。那双透露着无情、狡诈、残暴的竖瞳所蕴含的嘲笑让他知道明白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恶魔从来都没有离开，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可悲至极的小玩笑。

　　“退去，怪物，离我的同伴远一点。”大丰高声怒吼，高举过顶的徽章散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

　　“我是弥勒，未来的佛。崇拜我，信奉我！”回应战士的则是更加尖利的诡异嗓音。

　　“愿主护佑他的信徒，邪魔终将臣服。”

　　战士的呼声越发的高亢，耀眼的光芒如同日炬般更加的璀璨。一团火焰将他的全身包裹，充分燃烧着每一寸皮肉。然而身处烈焰中的大丰并没有感受到灼烧的痛楚，相反地，那火焰就好像母亲的怀抱温暖。

　　流金般的能量从银翼徽章上倾泻而下，从鼻子、嘴巴、耳朵、眼睛灌入大丰的身躯，这一刻宛若神灵降世。

　　察觉到真正危险降临的怪物巨蛇终于展露它真实的力量，不再戏弄可悲的凡人。充满莽荒气息，让人感到眩晕作呕的嘶吼震颤着坚固的通道，庞大的身躯不再受光芒的扭动，开始肆意的扭动。

　　“退去，怪物！”

　　战士再次厉声高喊，迸发内心最后的力量。鲜血开始从五官中流出，与金色的能量混杂在一起，逐渐演变成妖异的金红色。

　　“崇拜我，信奉我，膜拜我！”

　　巨大的金色蛇尾在空气中胡乱地挥舞，彷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力量。而它的每一次打击，都会令通道中的光芒消散一分。逐渐的，大丰五官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一块块夹杂着金色光芒的血肉开始从身体上剥落消融。通道中的光芒也越发的暗淡。

　　当蛇尾越过光芒砸向原点，炽热光辉在黑暗中消逝，躺在地上的蒋江在失去意识前，依稀看到一具骷髅的分解离析，还有一双狡诈竖瞳的无情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