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奢望所谓的合作，因为我们有力量，应当有这个气魄自己完成一切；”
杨谟有些困惑：“那你们找我来干嘛，直接派人说一句不就好了？”
江离很是郑重：
“我们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在始大陆生存，知道如何规避那里的危险并教给其他人的人。”
“我们从始大陆已经离开很久了，可就是在以前，我们也敌不过那片大陆上的生物，更何况是在百年后的今天。”
“没有一刻，我们不在想念故乡，那是我们的根，一百多年以来，我们都在尝试着回到那一片土地。”
“这几年来，每一年我们都会派遣一部分士兵去那边大陆试炼，可每一次都是损失惨重，如此长时间的努力，却连一片森林都没有穿过，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就连我们两个都开始有些灰心了……”
“我们需要一个向导，一个能带着我们的人在那片大陆上活下去的……当地人。”
这一句话，江离是挣扎着说完的，虽然不想承认，可他们终究与那片大陆离的太久，久到这份自信都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我们并不奢求太多，就是你一个人能留下来……就满足了。”
说到这里，江离竟然有了一丝哀求的语气；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们可以答应你大部分要求，只要不大过分即可。”
杨谟沉默了很久，坐到江离的面前，摇了摇头后缓缓开口：
“如果你们需要，我留下来便是了，至于要求，我并没有什么，唯一的请求的话……”
杨谟略微思考了一下，很快就有了断绝：
“北方有一群人，让他们迁移到这里，这就是我的要求了。”
江离松了一口气，到这里，契约应该算是成立了。
迅速将原本就准备好的契约拿了出来，直接交给了杨谟；
“虽然你没有说，但我们依旧拟定了一份契约，我觉得你还是需要看一看，看看有什么是你所需要的，也好我们再度修改。”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杨谟也没有再推脱，拿过契约随便的看了一下，略微思索了一下，提出了几个要求：
“大体上我可以接受，不过这些地方我想要修改一下，尤其是这个教导课程，我想要完全的自主决定权，并需要一些相应的资源，以及带领人去始大陆的权限；”
“还有这里，内部战争不需要特意避开我，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直接命令就行，我也可以参与进去提供帮助。”
“我们并不是避嫌，只是考虑到你脱节太久，并不适合这边的内部斗争生活，不过对于始大陆的相关，你可以完全做主，毕竟这方面你才是行家。”
一个苍老却异常干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一名老妪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些文件，虽然面容苍老，但行走之间，没有丝毫衰老之感，带起一阵轻风；
白启辰看到这位老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立刻站的笔直，似乎是这位给他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印象，即使现在他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了，依旧无比尊敬：
“乐将军好！”
老妪点了点头：“小辰干的不错，也让那些旧派的家伙自己找些事情做，省的那么闲，到处惹事生非。”
虽然只是一句口头的表扬，但白启辰仍是异常的开心，脸上露出了春风一般的微笑；
“还有很多细节，江离他并没有完全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所以并不是很清楚，这些就由我来一一解释吧。”
杨谟有些困惑，或许有些地方可能理解有问题，可他并不在意这些，他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杨谟刚转过头来，老妪整个人瞬间呆住了，刚刚准备说出口的话瞬间忘在了脑后，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人，手中的文件不自觉地落在了地上，伴随着的，是滴落的点点眼泪；
杨谟也皱起了眉头，面前这位老妪，他感觉非常的熟悉，眉眼之间都有那种感觉，可她实在太过苍老，杨谟始终对不上记忆之中的印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旁观的江离白启辰两人疑惑的看着正在对视的两人；
江离是非常清楚老妪的，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反应，他曾经眼看到老妪流干最后一滴眼泪；
而白启辰只是单纯的惊讶，惊讶如同乐将军，真正的巾帼英雄，却也会落下眼泪；
“谟！！”
老妪再也不顾其他，直接跑上去，紧紧的抱住了杨谟，手臂犹如一道铁铸成的圆环，仿佛怕他再一次离开。
这一声叫喊，唤醒了杨谟深处的那些记忆，那个曾经相濡以沫，紧紧相拥的人，记忆中的面貌逐渐于眼前的人相融，最后化作一体。
杨谟右手颤抖，轻轻的抚摸过面前之人的脸颊，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小雅……”
旁观一幕的两人彻底的惊住了，两人的称呼无比亲昵，在江离印象之中，能够让乐将军露出这种神情的，只有一人！
白启辰更是反应过来，即使两人外表差距实在太大，即使这听起来实在是天方夜谭，但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了这一点，白启辰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真的是……杨将军！这怎么可能！”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展。
相拥了许久，两人这才分开，即使分开了，乐雅依旧紧紧的牵着杨谟的手，两颊露出了现在的人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嫣红。
“这是什么情况……”江离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乐雅也是回到了状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分明看到兽群淹没了最后的阵地……”
“是啊，淹没了最后的阵地。”
杨谟苦涩的笑了笑，声音有些空远：
“不光如此，我甚至亲身经历该承受的一切。”
“我看见兽群在领头的异兽的带领下，一次又一次的撕穿防线，火炮因为过热而炸膛，或者被铁蹄碾成一块废铁；”
“战到最后，只剩我们几个人站着，面对着兽群的环饲，不断的冲刺，却始终无法突破，最后被群兽撕碎。”
“可是，我却从黑暗中醒了，周围是群兽退去后的战场，各种事散乱的分布，人与兽的血肉混杂在一起，不分彼此，放眼望去，我是唯一站着的生物……”
白启辰沉默了，即使是旁听者，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惨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的自愈能力其实只是表现的一部分，真正的功效其实是——不死。”
两人神色有些复杂，不死是所有人追求的目标，也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可那背后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起的，就如面前两人：一个正直少年，一个白发苍苍……
所有的事情都解开，那么所有的问题就不复存在，两个人也悄悄的离开，将这一小片空间留给情意正盛的两人。
望着朝阳，江离有些感慨：
“这算不算造化弄人呢，没有人想到，杨叔叔竟然没有死……”
白启辰眼中也有些迷离：“不死啊，这是何等可怕的能力，让本应该离去的人活在这世上，要是师傅他也能这样就好了……”
江离摸了摸白启辰的头，轻轻地安慰道：“生命的最终追求从来都不是存活，而是履行自己的信念，他在这一路上行走的很远，从来都不曾违背，又何必留恋？”
“是啊，他不留恋，可我留恋他啊……”
大厅里，两个人有了足够的空间，可到头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千言万语从心底流过，却不知道该从何涌出。
“……这些年，辛苦你了。”
乐雅擦掉眼泪，轻轻的将头靠在杨谟宽厚的肩膀上，在那瞬间，仿佛一切回到从前，回到了那个相守的时候。
“可那又如何，这是你所想要的，你不在的日子，我帮你扛起来便是，我只是庆幸，庆幸在死之前还能够见到你。”
“是啊，129年了……”杨谟的声音弱了下去；
这个时间实在太长，近乎两辈人的时间，沧海桑田也就是如此罢了。
相拥了许久，乐雅逐渐的放开了杨谟，虽然依就牢牢的握着他的手腕，但她已经不是曾经的花季少女了，是镇守一方的将军；
“有你在，就可以更加放心的将一切交给你了。”
杨谟点了点头，就算没有人说，他也会用尽所有完成这件事情的，因为这是他所向往的。
“这些年，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呢？”
话刚出口，杨谟便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内斗如此之严重，身为一方势力的主导者，生活又怎可能轻松？
乐雅却是一点也没有在意：
“也还好啦，我也是理解了你之前的事业了，有些时候，总有些人要站出来，只有自己主导那些事情，才能够了无遗憾……”
“这里的斗争根本上不了台面，不过是一群逃过一劫之后，丧失了锐气的无胆之辈而已！”
乐雅语气非常的不屑：“若不是顾及到他们掌控着相当多的资源，还有内斗造成的势力损耗，我早就和江离弄死那些家伙了，一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说我，你呢？”
杨谟轻轻地拢了一下乐雅有些乱了的头发，语气轻柔：
“我的话，就单调了许多，从战场上醒来之后，我收敛了尸体，四处寻找着留下来的人，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一下我睡了两年。”
“花了很久才熟悉始大陆的生活，建起了一座木屋，养了几头狼，后来就进行了几次旅行，一边寻找人，一边记录着所见所闻。”
“日子很单调，因为我很少能够找到人；但也很丰富，因为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再后来，就是不断的旅行，然后沉睡，孤独的旅行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就回到屋子里睡，有时候一睡几十天，也有十几年，大概就是这样了。”
乐雅的眼眶忽然又红了起来，嘴上却是赞成：“很丰富的生活呢。”
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直接说出来，对视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已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