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波迎击准备。”冰冷的AI口音提示了乘员做好准备，“预估当量一百万吨TNT，估计爆心距离本车距离，水平方向10公里，不会给本车造成太大损失。”

　　在准备迎接冲击波的档口，路书哲扫过了所有通讯波段，然后无奈的摊开手：“不行了，整个电磁空间现在被核弹整得乱七八糟，和高能EMP似的，一片杂音。”

　　王云也发现方才拍到的极佳素材现在没办法传往后方了。

　　前线直播已经彻底断掉。

　　当下在核弹四处开花的战场上，电磁空间乱成一团，不光是和旅部、师部联系不上，就连同一个连的其他战车也完全渺无音讯。

　　但是这种渺无音讯究竟是因为发出了讯号但是被干扰的接收不到，还是因为发信者已经在聚变的光球中化为飞灰，他们就不知道了。

　　倒不如说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露西亚点击了控制台上的按钮，随后把手放到了一直没使用过的机械传动装置上。她刚刚在决定过载整俩战车的引擎，然后撤退去寻找上级，重建通讯：“作战方案没有关于这部分的内容，我们现在必须先拉开和阿雷加斯的距离。对方这个体型既然能扔一次，就能扔无限次吧。在这个范围内脸接战略级核弹头是白白送死。而且。”

　　露西亚看向了战术地图，虽然远距离的其他单位接收不到信号，目前处于丢失信息的状态。

　　但是光学探头还是传递回来了跟在他们战车后面的承载大口径涅轨的车辆的现状。

　　大口径涅轨战车定位类似于旧时代的自行火炮这种陆战炮兵火力，只是不同于旧时代的自行火炮是曲射，涅轨都是直射火力，这种战车一般被叫做自行涅轨。

　　和他们的重甲战车没得比，很多自行涅轨都是用大底盘的工程车辆改装而来，负载能力几乎都拿去装载涅轨和配套的电子、光学瞄准设备去了。装甲几乎没有——换句话说就是皮薄馅大。

　　这种技术装备完全没有任何抵抗打击的能力。虽然目前只有阿雷加斯出现在战场上，但是鬼知道突兀出现的敌人是不是只有他一个。

　　从光学探头传回的图像显示后边的那辆炮兵战车也在忙着掉头。

　　仿佛是为了映照他们的担心。以蘑菇云为背景，路书哲看到有敌人开始冲着他们这边跑来。

　　打头的是一群没见过的大型陌路客，AI给出的体型分级是B级。体型和灰魇差不多。但是在他们的背后，一个庞然大物站了起来，这毫无疑问是A级了。

　　AI无法给出对方的身份，现在出现的敌人全部都是前所未见的新玩意儿。伴随着不知道哪个敌人送来的冲击波，路书哲的战车迅速颤抖起来

　　通过短程激光通讯，他们从后边的那辆自行涅轨那也收到了希望掩护撤退的信息。

　　两辆战车完成掉头，引擎全开开始撤退。不远处的尘土中，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些其他单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当下通讯断绝，群龙无首，只能按照最后一个命令各自分散撤退，并且尝试和指挥部建立联系了。

　　方才还气势惊人的进军此刻变成了抱头鼠窜。

　　已经算不上撤退，而是彻底的溃败。整个战线上，在撤退的车辆后方，大量A级，B级陌路客从聚变弹的掩护中冲了出来。在整个战线上把人类的防线往圣洛都方向逼退。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收到撤退命令的部队就这样被淹没在敌人的海洋里。

　　当路书哲他们掩护着炮兵撤退时，在纵深方向的机动部队正在往前线赶来重建防线。

　　“八点钟方向，类厄斯佩隆，正在瞄准我方。”AI的提示毫无感情，无比冰冷。

　　为了掩护前方的自行涅轨，路书哲启动了发信模组，通过虚张声势的信号将敌人的火力引向自己这边。

　　随后战车的监视系统提示牺牲装甲遭到了高能武器的打击。

　　这波提示结束后不久，叮呤咣啷的声音在车后部响起，想到自己和这些分分钟要了自己命的玩意儿就只靠这一层装甲扛着。路书哲心中不禁毛毛的。

　　之前遇到过的灰魇根本够不着战车，用激光的厄斯佩隆打到战车上除了传感系统报警外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反应。

　　而这些陌生敌人发起的攻击，内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啥，但是从速度来看人类的肉身肯定扛不住。

　　车体的传感器传回来了信息——外层装甲受到腐蚀。看来这些打击中也夹杂了一些化学腐蚀性物质。

　　不过从规模来看，这些应该都是最高B级的小喽啰在攻击了，路书哲担心的看了眼那个A级的庞然大物。那个才是真正的麻烦。

　　A级陌路客扬起了他的头部，头上那些棘刺开始发出炫目的光芒。随后这家伙一股脑向下冲了过去。数百米高的体型瞬间消失在地平线上。

　　向下？！

　　路书哲一脸懵逼，这家伙对大地有什么独特的嗜好吗？

　　A级陌路客就这样消失在了地表，当一行人以为这个家伙的威胁就算结束了的时候，露西亚却心头一动。

　　如果这个东西和之前的陌路客集群一样，大概率以圣洛都的方向前进，那么沿着圣洛都方向和钻入地点连线的话。

　　他们两辆车正好在这条连线上。

　　露西亚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开始疯狂转动操作杆：“该死！你们都坐稳了！”

　　瞬间，他们脚下的战车发动机进行超负荷运转。产生了更强的反重力和更大的喷气推力。整辆战车就和一颗子弹一般从连线上飞速离开。强大的加速度把所有人牢牢地摁在座位上，没有反应过来的小李则被重重地摔在座椅上，他感觉自己腰快断了，尾椎骨疼得要死，不会裂了吧？

　　这也是为何要老手开战车的原因，紧急情况下需要临时过载引擎，而超出发动机常用功率的引擎出力，配套的计算机几乎完全无法掌控——这听起来不合逻辑，电脑处理信号的准确性远超人类，但是人类现在使用的这种光晶发动机就是如此诡异，一方面运转时附带的反重力提供了强大的升力，另一方面启动时附近某种场也让集成电路性能混乱。一旦过载功率输出就需要更庞大的算力和更高性能更稳定的AI辅助才能维持工作。

　　佩莱特战车上相对于飞机的猴版配置的发动机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的。

　　由于露西亚几乎把功率提高了理论上限，当下整辆车的AI对光晶发动机的掌控完全处于崩溃的状态，除了一些投影设备还在运转外，操作界面都出现了大量乱码。

　　整个车的姿态全凭露西亚的经验在控制，也得亏她是最优秀的那批驾驶员，才堪堪掌控住了不让整个车辆彻底失控。

　　但是这也就是暂时的，长期的稳态掌控必须要靠计算机的精密计算来完成。

　　不过就这一点点控制的时间就足够了。

　　“疼疼疼，这座椅不能再软一点吗。”

　　无视了小李的牢骚，其他五个人都把眼睛看向了自己的脚底——下部投影出了大地的情况。小李本来计划再说点什么，但是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后也哑然了。

　　只见一片大地直接隆起，迅速抬升，破土而出的棘刺准确地刺穿了来不及逃走的自行涅轨，这个A级陌路客就这样顺手在赶路的时候攻击了他们一下。如果不是露西亚反应快，现在被刺穿的应该也有他们了。

　　看着那片山一样的躯体迅速靠近自己，小李咽了口唾沫：“这东西是不是比我们快。”

　　没有人回答他，一目了然的事情大家也没兴趣多谈。敌人迅速贴近在空中逃跑的战车，很快就要压上来了。考虑到这家伙的速度，届时应该会把这数百吨的战车像皮球一样扔出去。

　　小李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在游戏里看到的棒球全垒打。

　　嗯，不过这个场地，好简陋啊。

　　小李扬起了嘴角，反正也快死了，想想看自己被当棒球打出去后，不知道会飞到哪去呢。要是能直接飞过大洋回家就好了，啊，我的老妈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饭呢。

　　小李想着有一茬没一茬的东西，那边厢路书哲却注意到了自行涅轨被刺穿的部位——正好是光晶发动机在的地方。

　　路书哲脸色舒展开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应该能救他们一命。

　　光晶发动机的工作原理是用安置在发动机内的陌路客肉体碎片，激发一种晶体释放能量，这种晶体晶莹剔透，近乎没有质量，看上去就好像光结成的晶体一样。

　　因此得名光晶。

　　人类对它的组成成分几乎一无所知，只是知道这东西是超越者击杀陌路客后留下来的产物。

　　光晶本身会对陌路客的肉体产生反应，释放能量。

　　释放能量的形式则取决于陌路客肉体的种类、距离、方位以及光晶本身的体积、表面情况等。因此涅轨这种光炮和光晶发动机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用陌路客肉体激发光晶后，释放能量。

　　只是涅轨被调整为释放出湮灭一切的涅轨，而发动机则是释放高能激光、高能X射线等，这些被拿来给喷气引擎供能，加热空气，通过喷气引擎喷出高比冲喷流实现喷气式驱动。

　　发动机的原理和旧时代飞机上的喷气式发动机类似。只是燃料被替换成了光晶的高能射线。

　　在激发过程中，人类也注意到了激发态下的光晶附近一定范围内的引力作用被偏转为反向，附近的物质不再受到地球引力，反而受到了一个和他们受到的地球引力相等但是方向相反的反重力。

　　这就是反重力机制的来源了。

　　不需要喷射什么东西，就可以获得一个向上的升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光晶发动机一来用光晶激发产生的反重力效应抵消地心引力。

　　二来用释放的高能射线代替旧时代的燃油使气体膨胀做功提供喷气构成水平方向的动力。

　　光晶发动机就此成为了当代人类武装力量悬浮地表移动的能量来源。

　　这项离谱的技术可谓是完美诠释了人类当下的科技状态——使用旧时代的技术，去驾驭完全理解不了的奇迹现象。

　　理所当然的，人类也受制于旧时代的技术，光晶激发越强，释放的涅轨越强，伴随的反重力范围也越大，但是相应的外溢的某种场的大小和对电子元件的干扰也非线性增强。制约人类利用光晶的除了加工工艺就是集成电路未必能在激发态下正常工作。

　　足够强的光晶的场甚至会干扰到监控光电传感器的工作。必须要更高的稳定性。

　　普遍当光晶过载时，需要人工介入帮助控制。

　　就这样，工程部门开发了严格控制光晶输出功率在AI可以长时间稳定处理的范围内、悬浮作战的佩莱特战车和在天空中飞行的天狼星战机。不过战机的发动机性能远强于地表的战车——毕竟空中更安全，而且站的高望的远。

　　自然之前路书哲他们杀死的灰魇肉体就是被拉去制成引发光晶的诱饵了。

　　由于光晶的这个性质，在光晶发动机和发射涅轨的光炮内，光晶和诱饵的距离、角度、方位、中间隔开的介质都是严格控制的。这样才能维持稳定的输出功率和想要的能量形式。

　　但是被击穿的自行涅轨里，发动机和大口径光炮这两个关键部分携带的光晶显然已经不是能被控制的情况了。

　　下一刻，感受到附近陌路客肉体存在的光晶骤然爆发，炫目的闪光在他们脚下炸开——这个闪光大部分并不是来自光晶，光晶发射的方向严格面向陌路客的方向，对着路书哲等人狂奔而来的这些光子大部分来自于光晶释放的涅轨、高能粒子流等和陌路客肉体发生的反应。

　　自行涅轨携带的发动机光晶体积一般，但是大口径涅轨光炮的光晶体积可不是开玩笑。

　　路书哲就这样看着狂暴的能量飓风以自行涅轨为原点，席卷A级陌路客的身体。湮灭了它表面的外壳，侵蚀了外壳下部的躯干，很快一个百米见方的创口就在庞大的敌人身上扩展开来，而深度更是无法估计，光晶主要的能量都冲着正下方释放，犹如一块无坚不摧的钻地弹一样深入敌人内部，破坏一切。路书哲甚至感觉马上就要击穿这个陌路客的肉体了。

　　陌路客迅速吃痛，停止了钻出地表的行动，转而尝试重新潜入地下，它的智能并不高，不清楚这个打击来自哪里，但是它明显知道是因为自己钻出地表才挨打的。

　　看来对于它来说，潜入地下让地壳保护自己是一种自卫行为。

　　当它在重新潜入地下时，光晶短暂的能量飓风也迅速开始收尾，自行涅轨已经被庞大的能量蒸发掉，附近的空气也被一通加热成等离子态，而后迅速冷却。路书哲看了看荧幕上的传感器，虽然战车的AI已经处于错误满天飞的状态，但是直传的传感器信息没有太大问题。

　　车体表面温度310度。各种科学仪器报告的指标都基本爆表。

　　路书哲苦笑一声，可以给数据库加一个自行涅轨光晶爆炸的波谱信息了。

　　光晶并没有直接面对他们开火，但是就是这点次生的高能光子就让战车表面可以煎鸡蛋了。

　　等会，300度这温度对于煎鸡蛋而言是不是太高了点。玉嫙之前说煎鸡蛋油温是多少来着，200度？几成油？

　　不行回去得问问。

　　想着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东西。

　　路书哲尝试不让自己去想一些东西。但是显然他无法无视这种感情。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战友的牺牲。

　　仅仅是他第二次参加实战任务。就见到两位数的士兵在眼前阵亡。

　　出乎他自己意料。本来训练时就已经有心理师开导他要直面战友的牺牲。也给他打了各种预防针，还留下了咨询电话，唯恐他患上PTSD。

　　他以为自己会崩溃，特意转移了注意力。

　　但是现在他的思路却无比的清晰，也没有恐慌、害怕的思绪。

　　就好像自己已经习惯了一样。

　　不过仔细一想也应该习惯吧。

　　更可怕的地狱他已经来回过好几遭了。过去十二年的躲躲藏藏可没少见过人类在自己眼前成批死去。

　　生命在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值一提。

　　不过它们本来也就是如此脆弱，转瞬之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陌路客和暴走的光晶只要随手一捏，就能让数年的训练、数十位家属的亲人、数百万的训练投入化为乌有。

　　只是人类自己的努力让生命变得宝贵罢了。

　　露娜型自行涅轨。核定乘员16人。属于第1集团军第3军第2炮兵旅。军属火力单位。

　　那些战士和他们的装备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这辆自行涅轨在编入这场战役之前，是属于天玑城的第17军第4炮兵旅。土生土长的天玑土著。

　　他们应该也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家，等着他们在任务结束后，拿着勋章回去庆祝。

　　会期待带回勋章吗？大多数家人期待的是活着回来吧。

　　不过他们是炮兵，是支援部队，况且这次作战宣传的十拿九稳，家人们应该有更大的动机去期待他们能活着回来吧，那么期待获得战功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无论期待的是什么，是杀敌，是活着回来，还是功勋。

　　现在都落了空。

　　还没有见到真正的敌人，就不得不溃退，最后就这么被陌路客随手拍死。

　　与陌路客的战斗，就是如此残酷，如此不讲道理。

　　路书哲想起了纪玉嫙，她现在是在期待着自己能回家吗？还是信了自己“只是后方部队”的鬼扯，担心战斗失败但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现在整个前线已经在核爆的干扰下丧失了和后方的通讯，王云的直播也不可能进行。就算纪玉嫙在看电视，路书哲起码暂时不用担心被纪玉嫙识破谎言了。

　　一个谎言不用担心被识破，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朝不保夕，危机四伏。

　　“这交易不是血亏吗。”路书哲苦笑。

　　一股狂风席卷了战场，把这片土地上刚才战斗掀起的尘土尽数吹散。露出了满目疮痍的大地。

　　数百米直径大小、深不可测的大洞触目惊心地铺陈在大地上。

　　这就是他的第一次和A级陌路客的超近距离接触。

　　路书哲把这毁天灭地的景象牢牢记忆在脑海中。

　　他们的战车就这样从这个地球的伤口上驶过，向着远方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