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地图上，出现了几个全新的光点。

　　向天空的战机请求了更高精度的战场信息后，这些光点的本体显示了出来。

　　距离他们三公里处，从路边的乱石堆里窜出来了十二头灰魇，此刻他们都冲着调查队狂奔而来。

　　新的客人来了，似乎挺热情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貌似也是主角待遇吧。”费舍尔小声嘀咕道。

　　“所以我们六个人中间有个主角，得想办法把他办了。”西蒙顺着这个逻辑往下缕。

　　按西蒙这么说倒是可以解决安全问题就是。

　　不过这个解决方法也太诡异了。

　　“西蒙、张伟，让你们车上的所有武器都最大火力输出！把这几只都给我拖住了！书哲你赶快向指挥中心请求火力支援！”露西亚的口吻紧张了起来，方才一直都不动声色的她感受到了焦虑。

　　“支援信息已经送达了指挥中心！”路书哲说道。

　　就算是杂鱼，一下多了起来，还是这么近距离，也会让人头大

　　西蒙关闭翻译腔模式，沉默地锁定目标，展现了他作为优秀狙击手的才能——小口径湮轨的控制精确度远超常人，准确地命中了几个灰魇的颅顶孔。

　　而张伟则控制住了狂暴的大口径湮轨输出，不至于炸膛，火力覆盖笼罩住了灰魇。

　　璀璨的湮轨构成了绚烂的光雨划过天空，不断有伤口在灰魇身上浮现。

　　但是数目实在太多了，当他们终于解决了一半的灰魇时。剩下的敌人也拉近了和战车的距离。

　　不过这帮怪兽从哪来的？本来大型陌路客出现的概率已经不高了，刚送走一批又来一批？他们难道在过年，所以七大姑八大姨都挤在一起？

　　很快路书哲就知道了答案。空中的预警机送来了附近战场态势图，顺带还有另一只调查队的求救信号——看来就是他们捅了娄子。

　　“WTF，这群怪兽是圣马可那帮人搞出来的？！”露西亚在驾驶座上气红了脸。

　　圣马可调查队，属于天玑城前沿科技大学旗下的调查队，不和他们一样属于天玑大学的编制。路书哲记得他们最近在开展陌路客生态活动调查的研究。

　　他们在这附近活动吗？

　　“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张伟的叫骂从耳机中响起。

　　不过事到如今朝着始作俑者发火也没啥意义。路书哲继续控制武器，同时再次发送了支援请求。调查队携带的武器对付这种数目的敌人属实左支右拙。

　　但是战机传回了爱莫能助的信号，需要支援的地方太多，他们的优先级不是特别高。圣马可调查队捅的篓子不是一般地大，本来计划在放飞一些冗余通信无人机的通信队也正在快速从工程地点收拾设备撤离，战机正在忙着帮忙支援那边掩护这些无武装人员。

　　圣马可调查队究竟惹了多少敌人啊。

　　路书哲在心里发牢骚，眼睛已经可以从车尾的摄像头在一公里距离上隐约透过尘土看到灰魇的细节。

　　灰魇外型酷似没有前肢的大号灰色霸王龙，两条腿遒劲有力，头部展现了异形本色——没有眼睛和耳朵之类的感觉器官，只有一个用来感知光的颅顶孔。似乎那就是他全部的感官了。听说颅顶孔只是用来感知光，超声波才是他们的主要感官。可能是进化出他们的地方很少有光吧。

　　支援暂时指望不上，而情况越来越危急，路书哲镇定自己的心灵，放空大脑，屏蔽杂念，只剩下了训练中的知识在脑海中回放。

　　火炮射击诸元、移动目标自动识别、管道过热下的材料性质由刚才实战的拟合模型推演，AI资源调拨往湮轨。

　　路书哲果断把计算资源倾斜到威力更大的湮轨上，此刻目标增多，距离压近，火炮已经不需要太高精度就可以击中敌人。

　　湮轨的激发需要海量计算资源，获得了更多计算资源的湮轨发射速度加快了一些，算是雪中送炭。好歹是拖慢了敌人追上来的步伐。

　　然而仅仅三台战车的火力不足以阻止数倍于己的敌人。西蒙作为狙击手对湮轨的精密控制能力上佳，发射的湮轨已经足够精确，张伟的光炮也是装填一好就立马开火，已经达到了理论火力上限。就连路书哲发射的涅轨也已经堪比训练时的最优成绩。

　　但情况却始终不见好转，不如说反而都逐渐火烧眉毛了。

　　该死的，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吗。

　　路书哲不甘的咬咬牙，尝试调整后台看看能不能再压榨一些性能。

　　局面就在人类的拖延和灰魇的追击中不断恶化，在灰魇的头部距离战车只有五百米的时候，支援来了。

　　然而这个支援是陌路客的。

　　从陌路客群中突然发射出来几股璀璨的激光。打在路书哲这辆战车的后部。

　　路书哲仿佛听到了车体后部附加装甲被激光击中后迅速变烫发出的滋滋声。

　　AI：“复合牺牲装甲A631烧蚀严重，流动装甲正在替换。”

　　车载火控系统锁定了在灰魇群体中发射激光的敌人，几个犹如驾驭着战马的骑士一般，骑在灰魇身上的陌路客——B级厄斯佩隆。

　　体型3米上下，重约1吨的中型陌路客，下肢软小行动迟缓，头部却有一个射击口可以放出大功率激光。说是大功率，但是也就是和人类比，这玩意儿的能量功率在体型动辄几十米起步的陌路客中也算一般。

　　但是因为释放形式是激光这种高度聚焦的武器，导致对人类的威胁反而比大体型的只懂蛮力的灰魇要大。徒劳的追着跑却始终威胁不到调查队的灰魇和抬手就几乎击穿一块装甲的厄斯佩隆比，简直弱爆了。

　　不过好在由于情报支持，对方的功率也没有大到能直接烧穿战车的复合装甲层。

　　每次行动规划之初就设想到了被陌路客的高能打击手段击中的情况，作为应对措施就是战车上的复合牺牲装甲——利用充沛的发动机动力，牵引机械结构拉动装甲块在车体表面快速移动，分摊开激光等定向能武器对装甲的损伤。这种设计还有另一个好处，可以调整装甲的朝向，将装甲集中在某个面上，由此实现重点防御攻击来向的打击。

　　“厄斯佩隆啊，这可是硬茬。”西蒙砸了咂嘴，“有十只骑士先生，可真够热情的。火力支援还要3分钟，他们藏在灰魇的背后，直接攻击的射击窗口也太窄了，得想办法让这十只的火力分散开，不要集火一辆战车。这群东西的功率要是集中在一个战车上，牺牲装甲的替换速度赶不上烧蚀的速度的。”

　　“这帮骑士不讲骑士精神，玩偷袭！”张伟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厄斯佩隆和灰魇共生，路书哲抽空把摄像镜头拍下的场景保存了下来，准备结束后报告给第比斯研究所。

　　在厄斯佩隆加入战况后，情况更加恶化了。必须想办法把这群手长的敌人解决掉才行。

　　审时度势，路书哲很快想到了处理方法，不过在他发声之前，露西亚提前想到了这个对策开始指挥火力配置：“何必执着于湮轨狙击？不要用装填慢的湮轨，既然是这种中型玩意儿，用穿甲弹就能处理他们。火炮全力开火，打死他们，或者打歪头，湮轨继续攻击灰魇。”

　　湮轨武器的使用手册上三令五申，由于湮轨发射出去后引发的反应干扰了附近的引力和电磁相互作用，瞄准AI很不稳定，往往都需要人工介入校正。但是对传统火炮这种武器就不存在这个问题，所以其准确性远非湮轨能比，并且AI就能大展身手，不用人工介入，很省心——倒不如说人工操作准确性比AI的控制差多了。

　　当火炮发射的穿甲弹锁定厄斯佩隆时，路书哲也没闲着，让涅轨继续瞄准灰魇。

　　一整套操作以最后手动瞄准结束。伴随着路书哲手头显示器上锁定的指示出现，他按下了开火键，涅轨划破空气，准确命中一个灰魇的伤口。那个家伙胸口就此被开了个大洞，随后身体失去平衡，带着背上的厄斯佩隆一起摔在地上。

　　路书哲感觉自己做的意外地好，虽然可能不如老兵，但是控制涅轨的准头也有个七成火候了。

　　想想自己才刚训练一年不到呢，看来自己很能适应战场啊。如果在伊甸世自己可能就是所谓的大心脏选手了吧。

　　嘭！

　　这边一个厄斯佩隆被庞大动能的穿甲弹打的重心不稳摔在地上，随即被后边的灰魇踩成肉酱。那边一只倒是没有掉下来，不过头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当计算资源倾斜往火炮后，湮轨这边火力又不足了，不过总归是解了激光把全队烤熟的危机。

　　然而灰魇的脚步没有停止。

　　500米

　　300米

　　100米

　　虽然由于悬浮于地表，地面被灰魇踩出的震动传不到他们身上。但是看着一跳一跳的陌路客，六个人还是感觉到仿佛自己要从座椅上弹起来。

　　终于，在灰魇已经开始尝试探头攻击他们时，令人望眼欲穿的支援姗姗来迟。

　　远方的天空，光之洪流倾斜而下，如同烤串一般穿透了还剩的五只灰魇。

　　这束支援来自在天空巡逻的干戚分队所属天狼星战机装备的2米级大口径湮轨。

　　在调查队拖延了许久后，干戚分队麾下巡逻的战机终于能腾出手支援他们了。

　　五只灰魇中间和右边的被直接腰斩，此刻已经躺倒在地上死去。而左边那两只两条腿被从根部齐齐隔断，摔倒在地上却仍然在挣扎着想要用头部袭击靠近他们的战车。

　　火力就是真理，口径才是正义。

　　比起地上路书哲他们的战车最大180mm小水管，天空作战平台的米级口径湮轨才是大杀器。

　　“这火力支援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望着天空中那一条璀璨的弧线，路书哲有点不满，卡这么紧的时间，万一一个失手，六个人就完蛋了。

　　并且，圣马可那帮人究竟在搞什么飞机？

　　看着正在把战车靠到灰魇附近的露西亚，路书哲想这个问题只能等回去问问卢卡斯队长看看了。

　　一行人停稳车辆后，西蒙伸展了下身体，从战车上下来。招呼路书哲过去，拿出解剖用的器械，西蒙瞅了瞅战术地图，放松了神情：“好了，这附近没有其他有危险的陌路客了，危机解除。我已经给后方发送坐标了，在工程人员过来把尸体拉走之前，我们先收集材料给研究所吧。

　　击败了灰魇，就要考虑带一些活体组织到实验中心让研究人员解剖试验。而剩下的组织块会被工程人员拉回城内，这些死去敌人的组织块是人类防御体系的重要资源。

　　西蒙带着路书哲走到庞大的灰魇身边，尝试寻找合适的切割角度。不过这情况让他一阵头大：

　　“holy shit。战机的湮轨也太粗放了，这不是整个都融化了吗。上哪找完整的肉体组织啊。”

　　“我是觉得能活下来就赚到了。”

　　西蒙砸了咂嘴：“下次让他们注意点，留一头给我们让我们自己解决也没啥问题。”

　　“叮~”

　　伴随着提示音，他们装备的头盔显示器上又弹出了情报窗口。

　　“嗯？好像又有客人来？就让露西亚负责接待吧。我们加把劲，书哲你去那边，我再找找这究竟有没有能用的研究材料。嘿咻。”

　　地图上显示一个光点正在快速往这里赶来，不过指挥中心给出的威胁度很低，AI也没有报警，虽然因为个体太小无法调出详细的指标，但是这种大小这个速度，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在飞过来。

　　哐！一个物体从天空砸到空地上，激起了数米高的扬尘。

　　随后犹如摩西分海一般，来者挥手把尘土分成两半。

　　从这个通道中，一个浑身白袍的“人”走了出来。

　　之所以叫“人”，是因为这个白袍来客头部有一团混沌包裹，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在这样的时代里，一个人形大小的类人物体，就算看到了脸，都不敢说一定是人。更何况连脸都不漏的东西了。

　　不过这个来客调查队全员都认识。

　　“超越者籁音，你来晚了。我们已经解决掉这个麻烦了。”倚在车门正在单手整理报告的露西亚，笑着举了举左手的茶杯，调侃来者姗姗来迟。在她身后，一个烧水壶连在车辆的引擎接口上，利用发动机的电能烧水冲茶。

　　所谓有阴必有阳，有陌路客这种怪兽存在，自然也有与之相对的“英雄”存在。这群家伙展现了远超人类科技水平的实力，被人们称为超越者。

　　他们可以追溯到方舟元年的寒山镇祸起事件，当时出现了第一个超越者，人类给他的代号为大卫。

　　大卫据记载在全球行动，短短几个月内就解决了当时地球上海量的陌路客，其中包括了各地出现的八只天灾级，他消灭的A级，B级陌路客更是数不胜数。

　　实力之强大，简直让人觉得那就是救世主。

　　然而在解决了第一波陌路客后，大卫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了。即使之后残留的陌路客继续繁衍生息壮大自己，大卫也没有再出来杀灭他们。这也变成了个未解之谜。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和大卫类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其他超越者。

　　这些超越者实力不一，处事态度也不一。

　　既有伏虎降龙的强者，也有不堪一击的弱者。

　　济弱扶危如籁音者有之，我行我素不受控者亦有之。

　　因此他们的英雄身份也被人打上了问号。

　　有很多人怀疑，那些超越者其实是一群获得了力量的地球人，毕竟陌路客这些怪兽都出现在地上了，具有如此强大超能力的人出现似乎也没啥奇怪的。

　　露西亚整理完报表后，走上前来，手里捧着茶具，对籁音发出了邀请：“和陌路客的战斗没有你什么事了。不过你要不要进来喝一杯绿茶？张伟上周搞来的，据说是特级龙井绿茶。”

　　在这个末日的世界里，还有人在种绿茶，也算是这个世界仅剩不多的旧时代遗存了。提醒着人类这个世界曾经存在着那样的黄金年代。

　　“这块还算完好。咦？书哲你一直盯着那边干嘛？”伴随着小型涅轨切割设备的轰鸣，西蒙发现路书哲呆呆地看着籁音和露西亚那边，“咋了，第一次见到？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遇到过超越者几次。”

　　“嗯，有三次吧，其中一次就是和籁音打了照面。”

　　不过老实说，这三次并不都是愉快的经历。

　　倒不如说这三次遭遇正对上人类对超越者的三种视角：力量强大，不受控制，有些个体急公好义。

　　虽然和籁音的相遇还算愉快，但是九年前的第二次相遇的记忆依然萦绕心间。

　　另一位绰号万剑的超越者。

　　他的乱来波及了聚居点。

　　照顾自己的王大叔一家几乎全被承重墙砸死。

　　如果不是因为巧合，自己和纪玉嫙也差点成为废墟中的肉泥。

　　这些加在一起，让他对这帮怪力乱神的家伙没有啥太好的观感。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超越者的力量能像防卫军、调查队的湮轨武器一样，在合理的监管、恰当的作战规划下使用。

　　但是起码现在，对于人类这还遥不可及，倒不若说这么强大的个体让他们听一帮凡人的规划，这想法也太异想天开。

　　“我劝你一句，就算你过去和他们有什么不愉快，最好也不要把这个情绪带上战场。我们一般在战场和野外遇到超越者时，只能选择信任他们。”

　　西蒙说的没错，调查队和超越者相遇的场景，往往伴随着和陌路客的战斗。想来超越者也不会在陌路客没有出现时白费功夫吧。

　　在这个前提下，一旦选择不信任超越者，前线作战就要两面受敌。

　　战士们并不存在充裕的人力去疑神疑鬼。每次作战人手都是捉襟见肘的，对于这些前线士兵来说，人类信任超越者与否——这个议题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战士中有人觉得超越者是异形，是不可信任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假定他是战友。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毁灭人类文明的陌路客，超越者总归观感好一丢丢。

　　两人聊天的同时手下不停，几块优秀的研究素材被成功取了下来。

　　突然，路书哲脸前，肉块蠕动之下，一只和人脸差不多大的寄生虫窜了出来，外观类似大蜘蛛，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病急乱投医离开宿主。

　　一直提防着这种紧急情况的路书哲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臂，把翼状的护臂挡在脸前。这是训练中教导的这种突发情况的正确处理方式。

　　吧唧。

　　寄生虫贴在护臂上，疯狂摆动着他的附肢，路书哲嫌弃地看了这东西一眼，高频抖动的几条腿真够恶心。这玩意儿和他曾经看过的电影异形中的抱脸虫有异曲同工之妙。

　　用力把它甩到地上，一束湮轨打来，寄生虫的躯干被彻底抹去。那玩意儿的附肢在离体后弹跳了两下，挣扎着执行寻找下一个寄主的任务，很快也丧失了能量安静下来。

　　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李慈举着手中的L4步枪瞄准着这边，路书哲举手示意一切OK，自己不需要医学介入。

　　李慈点了点头，继续警戒作业现场。

　　这边小插曲落下帷幕，那边厢，籁音都抬手准备支援路书哲了，但是看人类自己能解决问题，也就放松了架势，随后把头探往露西亚的茶杯。

　　“很不错的品相吧？是专门慰劳调查队的特级绿茶，你来试试，很好喝的。天气这么冷，暖暖身子。”

　　籁音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后退了几步，既然没有什么陌路客的威胁了，他也不多留，拔地而起飞上天空。带着突破音障的噪音赶往下一个地方。到后来速度甚至快到让体表都开始与空气摩擦发热。

　　“这位英雄总是如此繁忙啊。”路书哲抬头看着远去的身影发出感慨。

　　“唔唔唔。”从战车那边传出来了低沉的嗓音。

　　高速起飞带来的反作用力掀起了不小的尘土。

　　距离不算太远，尘土直接糊了露西亚一脸，手中杯子里的绿茶也成了一堆泥浆。

　　路书哲看着露西亚的笑容僵在脸上，本来优雅举着茶杯的左手现在抖得稀里哗啦，里边曾是茶水的泥浆都撒出来了。

　　要发飙了。

　　路书哲急忙埋头继续切割——尽管研究要用的量已经够了。

　　咆哮声响起。

　　籁音这是不自觉的树了敌。但愿下次相遇他俩不会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