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直都这样？”

　　“应该是吧。反正如果有了伤亡，一般都送到33号那边。”

　　“治好了呢，再送过来？”

　　“说是这么说，不过我没见过。你这个位置，以前是大路的，他闹肚子闹得厉害，拉得人都虚脱了，后来送去33号，到现在也没回来。那帮巡警说是跟别的平台换岗了。谁知道！你呢？来了这些日子，还适应吧？”

　　“嗯，还好吧，活儿不太累，伙食也还说得过去……那哥们，老外？”

　　“嗯，中东那边过来的，帮着维持秩序。”

　　“中东？咱们的工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说是参股了……”

　　马尔斯岛的一座操作平台上，警察阿来在跟铁玉聊天。他俩面前，一个蓄着大胡子的中东巡警在来回溜达着。

　　现在是傍晚，工人们忙了一天，稍事休息后准备返回各自的客轮吃饭、睡觉，第二天接着上工，如此往复。阿来和铁玉坐在平台一角，背靠着银灰色的栏杆，一边望着被晚霞映照得波光粼粼的耀眼的海面，一边闲扯着这边的生活。透过阿来眼睛上的“AAK”摄录机，2870公里之外的丽公馆里，坐在沙发椅上吸着烟斗的利先生，把马岛工程的一幕一幕都揽在眼底。

　　从阿来上岛至今已经一个多礼拜了，除了那次有惊无险的井喷，没有什么能提起利先生足够兴致的。他期待着能有什么特别的、与众不同的、跟工程方面有直接关系的发现，但结果很让他失望，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琐事：工人钻井、向海底插入合金立柱、晚上在宿舍里喝酒吹牛，或者在便池前比谁滋得更远。“无聊！”利先生心里骂道。他曾叮嘱阿来，尽量靠近那些隐秘的地方，比如长官或者巡警领队的办公室，或者标有“禁止入内”字样的舱室。总之，哪里防范、警戒得严格就去哪里。可如今看到的都是这些，难怪利先生直骂娘。

　　“再看两天再说。”利先生想着，把路易生叫了进来：“你上次说，姓袁的那边已经开始打地基了？”

　　“是的。”

　　“看来这老不死的志在必得啊！妈的！即使最终我不能拿到地块，也不能让这老帮子得意了！”说着，利先生透过镜片、把脸凑到路易生跟前，低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看着利先生杀气腾腾的眼睛，路易生马上点头：“明白！”路易生刚要出去，又被利先生叫住：“具体怎么拾掇老袁，由你跟哥利亚负责，等我的消息就行……”正说着，哥利亚推门进来。利先生让路易生先出去。路易生和哥利亚擦肩而过，只用眼神打了下招呼。

　　作为利先生的老部下，路易生有些看不上哥利亚：一个A9的小瘪三！但他又忌惮哥利亚过人的体力和在利先生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即使心里瞧不上、表面上还是要给对方一个面子的。

　　路易生走后，利先生对哥利亚道：“昨天有人告诉我，桑尼在一间餐厅的包厢里跟一个美国人、嗯……或者说加拿大人，也许是以色列人，管他呢，反正是个老外，桑尼跟这个老外接触过，好像谈什么秘密的事。”

　　“桑尼？”

　　“就是市长先生身边那位红人，咱们见过很多次。”利先生气哼哼地怼了哥利亚一句，“那些药还吃着呢吗？”

　　哥利亚从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在利先生面前晃了一晃：“天天吃。”

　　“那就好，”利先生接着说，“你安排一下，查查那个老外是什么来头、跟桑尼是什么关系。OK？还有，那个铁山找得怎样了？”

　　哥利亚说刚处理完烟枪和比利的事，只要有时间就派人去各处溜达，“不过，到现在也没发现那小子的踪迹。”他对利先生说。利先生扫了一眼对面的监控马岛的屏幕，对哥利亚道：“现在，这个人已经不单是马尔斯岛方面要找的人了。我现在对他的兴趣比任何人都大。传我的话，加大搜索铁山的力度，先找到的，奖励十箱红酒和两个洋妞，随便挑。另外，”利先生想起烟枪和比利之战，顿时有些来气，“告诉那些不省心的玩意，谁再没事打打杀杀的，就让他彻底滚出G5！”

　　“明白。”

　　哥利亚出去后，利先生通过阿来的眼睛、又看了几分钟马岛那边的情形。这个时候，工人们正在鱼贯走下平台、前往休息的客轮，那里更没什么有价值的地方。利先生觉得索然无味，他磕了磕烟斗、捏了下裤裆，走出办公室。

　　利先生先是去到自己专门的餐厅，喝了一杯红酒、吃了一份半熟的牛排和一小碟沙拉，然后踱到窗前，向丽公馆对面的马路上张望着。

　　此时，临近晚上七点，丽公馆外面的便道上，几个无家可归的人聚在一只一米多高的方形垃圾桶四周取暖，桶里燃着用各种垃圾点起的炉火。一阵夜风掠过，卷起路上的废弃物，在他们身边转了几圈后，大摇大摆地往前飞去。丽公馆里，每个包房正在陆续迎来一个个脑满肠肥又欲火中烧的贵宾，整座建筑物慢慢沉浸在呛人的烟味、醉人的酒香和忽高忽低的惊声尖叫中。尖叫声在利先生耳畔忽隐忽现着，让这个将肉欲和情色看得仅次于生命重要的男人感到几百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令人心痒难耐。他离开了窗口，乘电梯来到自己经常在那里“办公”的VIP包房。

　　来到包房，利先生心头的一应琐事马上一扫而空，舒畅了许多。他让路易生把一个刚来丽公馆不久的女孩叫来，看着女孩一件件脱下贴身的衣服、将粉白细嫩又娇艳欲滴的肉体展现在他眼前。利先生盯着女孩片刻，用手指将对方勾了过来，刚要一个猛子扑上去，路易生又来禀报：利夫人到！

　　利先生暗吃一惊：这婆娘过来干嘛？“让她等会儿！”他没好气地吩咐着，说完，一巴掌掀翻身边的女孩，就要“开工”。女孩巧目盼兮地“咯咯”笑着，突然一抬头、脸色大变。她慌慌张张地推开利先生、朝门口努努嘴。利先生回头：利夫人正站在门口！

　　利夫人虽然年届四旬，但终究是大户人家出身，保养得很好，在忽明忽暗的颇具挑逗意味的灯光映射下，看起来也就三十挂零。她肌肤雪白，目似铜铃，脚蹬一双高跟鞋，腿上套着黑色丝袜，身上裹着驼色束身风衣，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个优雅的发髻，给人以知性、雍容却冷若冰霜之感，而且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很难接近的名门之后。

　　利夫人端着双臂，见怪不怪地问坐在沙发里的利先生：“忙着呢？”

　　利先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并没有放开身边的女孩，满不在乎地扬了下眉毛：“忙啊。怎么？一起来？”利先生说完，扭头朝女孩无耻地笑了两声。女孩龟缩在利先生身边、没敢吱声，只是僵硬地扭了下脖子。面对夫君如此的猖狂下作，早已司空见惯的利夫人冷笑一声：“我没兴趣。你忙你的，我出去转转。”利夫人身后的一个紫衫人问她：“我陪您？”利夫人一摆手回绝了对方。

　　“随她去吧。”见利夫人离开，利先生无所谓地说，然后一个饿虎扑食，包房里随即传来女孩刺耳的嚎叫……

　　门外的利夫人只当没听见，径自在公馆里转悠着。这个地方她极少过来，这里是利先生的卑劣所在，也是利夫人的耻辱所在。自从丽公馆开张营业，利先生每个月回家的日子都是个位数，甚至干脆归零。一开始利夫人还非常不适应，非常地抵触，非常地伤感。时间长了，她也就看淡了这一切。

　　因为看不淡也没用。

　　利夫人信步走到丽公馆地下一层，看着两边墙壁上悬挂的各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图画，听着附近包房里传来的让人血脉喷张的莺歌燕语，面无表情地走着。一间包厢的门开了，凯瑟琳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整理着衣服。

　　“您好，”凯瑟琳愣了一下，马上朝利夫人点头打招呼。她没想到老板娘会来这地方。她见过利夫人，只见过一次，但印象非常深刻。

　　现在，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利夫人叫住了她：“你就是凯瑟琳吧？”见对方认可，利夫人继续问：“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大概两年多了。”凯瑟琳的东陆国语言不太好，不过利夫人也能听个大概。她看了看左右，将凯瑟琳叫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这个法国女郎，同时比划着点钞的手势：“想不想多赚点儿这玩意？”

　　“当然。怎么呢？”

　　“很简单，你随我来。”说着，利夫人将凯瑟琳叫到旁边的一间屋里，随手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