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轸对文公说道:“曹军此举,旨在扰乱我方军心。有道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已探明,曹国宗墓都在西门之外,请允许微臣分军一半到墓地,大掘曹国先人坟墓,陈骷髅于城前,届时城中必惧,惧则必乱,然后我军再伺机攻城!”
虽然先轸此计有违礼法,但文公知道,这恐怕是唯一有力的反击之策,便点头应允:“请元帅即刻下命!”
先轸起立,发令道:“狐大人听令!”
“狐偃在!”
“本帅命你带手下,前往西门外墓地,将曹国祖坟掘开,将尸骨、墓碑移来。”
“遵命!”
“胥臣大人听命!”
“胥臣在!”
“本帅命你在军中挑选嗓门高亢嘹亮者,到城前喊话!”
“遵命!”
“栾枝大人听命!”
“栾枝在!”
“你集结平日特训士卒,叫他们准备弓箭钩叉,本帅将亲自受命。”
“遵命!”
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曹军也不见对方有半点反击动向,以为悬尸城头之举已彻底震慑、瓦解掉晋军人心,丧胆之余说不定正考虑撤兵。正洋洋自得之际,忽见数十名晋兵驱车到城下,开始喊话:“曹贼仔细听着!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汝曝尸,吾曝骨!快快叫尔君前来,与列祖列宗会面!”
曹人听了,起先不以为意,待他们真真切切看到曹国祖坟墓碑和骷髅尸骸被抛置城下,且越聚越多,方信了晋军之言,急忙飞报曹君。
曹共公一听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心想这还了得?!崇敬先祖、承蒙先祖庇佑乃国家头等大事,岂能让人随意滥掘坟墓对先人不敬?自己百年之后入了阴司,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啊!他急忙命人到城头制止:“休要掘墓!休要掘墓!万事好商好量!”
先轸让人继续喊话:“是尔不仁,诱杀我军,还悬尸城头,所以才掘尔祖坟,以报此恨!若你国殡殓死者,入棺椁送还,我军立即解退,还尔祖宗尸骨,否则休怪我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曹人忙回复道:“好说好说,既如此,请宽限三日,以备棺椁入殓死者!”
先轸叫人喊道:“如若三日后不送尸棺,休怪我手下无情,引来野狗啃食你先祖尸骨!到时候汝君只好将狗屎供奉起来,祭拜你家祖宗啦!”
“是是是!好好好!”曹人忙答应不迭。
曹共公哪里料到晋军出招比他还刁钻狠毒,万分惧怕自己死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被打入阴曹地府永生不得转世,所以赶紧命人收取城上尸首,计点数目,连夜赶制棺椁。三日之内,盛敛得妥妥当当,一一装在车上,准备三日后交还晋军。
先轸一面安排擅长飞檐走壁的特种兵卒假扮成曹军,借助钩叉趁夜黑攀上城墙做内应,一面预先让魏犫、贾陀、栾枝、胥臣等整顿兵车,分作四路埋伏在附近,准备突袭。
到第四日天明,先轸派人于城下喊话:“期限已到,今日还我尸棺否?”
曹人城上回答:“请解围退兵五里,即当交纳!”
先轸禀知文公,传令退兵。
曹人见晋军果然退出五里之远,便将城门缓缓打开,棺车分别从四个城门推出。
才出三分之一,曹人忽闻炮声大震,只见晋军四路伏兵一齐发作,潮水一般汹涌至各个城门……
曹人见势不妙,赶紧弃车回逃,大喊放下悬门。怎奈城门被丧车堵塞,急切不得关闭,很快又被夜间潜入城头的“曹兵”控制,晋兵趁乱一举攻入。
曹共公在城头急得哇哇乱叫,急命弓弩手射箭,可弓弩手一点准备都没有,况且曹军与晋军混在一处,敌我难辨,难以下手。
共公在城头大喊:“快射!快射!!快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快给寡人射啊!!!”
魏犫登上城头,一眼认出曹君,旋即奔过去劈胸揪起,就要将之抛下城去摔成肉饼,可转念一想,还是交与国主杀之解气为好。于是命人将曹君五花大绑,羁押囚车。
文公率众赶到,登城授捷。
魏犫将曹共公押至文公脚下。
曹君立刻给文公跪倒,磕头如捣蒜,一面自扇嘴巴,一面哀求:“寡人该死!寡人该死!请叔叔看在先祖份上,饶过侄儿一命!”曹君见文公一言不发,偷觑文公,见文公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继续扇嘴巴求饶:“侄儿该死!侄儿该死!”
文公不明白为何此刻曹君以侄儿自称,见其丑态毕露不堪入目,真是又可恨又好笑,说道:“现在才想起先祖,不觉为时已晚?简直污人耳目!”
“是是是!叔叔说得对!我狗彘不如……还望大驾饶命……”
文公不予理睬,命人将曹国仕籍呈上,见上面乘轩者(在朝为官者)有三百人,各有姓名。他仔细看了两回,奇怪地问道:“这仕籍中为何不见僖负羁之名?”
旁边有人说道:“僖负羁因力劝曹君与晋讲和,已被革除官职,贬为庶民了。”
“其府邸何在?”
“在北门附近。”
文公狠狠看着共公,切齿道:“曹国统共只有这么一个贤臣,都被你革职贬弃,不亡国才怪!押下去,严加看管,等胜楚后处置!”
“是。”先轸命手下将曹君收押。
文公命令:“曹国仕籍上为官者三百人,全部捉拿,抄没其家,有负隅顽抗者,斩!僖负羁当年对寡人有馈飨之恩,家住北门,环北门一带,派人守护,不许惊扰!如有侵犯僖负羁家一草一木者,斩!其余无辜黎民百姓,不许滥杀,有滥杀者,斩!”
晋侯分别调遣完毕,留一半晋军守城,一半随驾出城驻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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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陀主动请缨去抄没曹宫,因为他心里,一直惦着一个人。
进宫后,贾陀叫住一名年长宫娥问:“宫女小雯何在?”
“小雯?”老宫娥寻思半晌,“不知大人问的是哪个小雯?”
看来曹宫内叫小雯的不止一个,贾陀一时也说不来具体哪个,突然想起小雯特征,“就是……眉心有一颗痣,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同在宫中。”
“哦,大人说的是她俩呀!这个老奴知道,她俩……早就不在宫中当值了。”
“去了哪里?”
“听说数年前,小雯因暗中解救晋国公子一行人,曹夫人事后大怒,将她姐妹俩一并……”
“如何?”
“杖毙了。”
啊?贾陀一听,心中不免万分失落,问:“曹夫人呢?”
老宫娥摇头:“前一刻还在,奴婢不知她现在藏到哪里去了。”
贾陀咬牙切齿命令手下:“搜宫,给本帅缉拿那个毒妇!”
“遵命!”
但是士卒将曹宫搜了个遍,也未找到曹小君。
贾陀命人抓来所有的宫娥,说道:“我只想知道曹夫人在哪儿,知道的赶紧说,若知情不报,活该其他人陪葬!来人,架起油锅,将她们挨个拷问!”
“是!”
稍顷,一方盛着热油的大鼎被抬到院中,点燃干柴,熊熊大火舔舐鼎底,渐渐地,大鼎内开始冒出一股油烟……
贾陀问道:“都不知道是吧?来人,先烹一个进去!”
“是!”
晋兵朝一名上了年纪的、衣着讲究的老宫娥走去,正要拖拽,那名老宫娥跪求道:“大人且慢,奴婢知道夫人在哪儿!”
“快说!”
“曹夫人有一间密室,就在她寝宫之内。”
“你带我们去!若没有,再拿你下油锅不迟!”
老宫娥连连应诺,带着贾陀等人逶迤来到寝宫内一处密室所在……
密室门一开,贾陀命人朝里面喊道:“毒妇还不快出来!”
稍顷,一名身着茜红大金色衣裳的年轻宫娥从里面蹭出来。
老宫娥问:“你……怎么穿着夫人的衣服?夫人呢?”
宫娥立刻跪倒,怯怯答道:“夫人强行换上奴婢的衣裳,从密道逃出宫外去了。”
“那你怎么不逃?”贾陀问。
宫娥答道:“逃不逃反正都一样,我说我崴了脚,夫人就丢下我不管了。”
贾陀又问:“从密道出去是哪里?”
“是西南宫墙的角门,从角门出去就是街道。”
贾陀立刻向手下布令:“你们到西南门附近追捕曹小君,不论死活,拿住的都有赏!”
“是!但不知那曹小君长啥样?穿的什么颜色衣服?”士兵问。
贾陀目问宫娥,宫娥忙说道:“葱倩色窄袖过膝上衣,樱草色百褶下裳,体态臃肿,脸大,凤眼,左嘴角上有颗大黑痣,眉心画着梅花妆!”
贾陀手下士卒得了这些信息,哗地朝西南角门奔去。
那曹夫人从密道爬出,逃到街上,已是气喘吁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见好多城民在四处逃窜躲藏,便混入其中,一名路人拉住她的胳膊问道:“晋军已攻进城门,听说正在抄没君宫,这位大姐,可知有什么藏身之处?”
曹夫人甩开路人,骂道:“滚开!蠢猪!本宫若知道,还在这里做什么?”
曹夫人嗓音尖锐,妆容特别,引得其他路人纷纷侧目,其中一个猛然认出,指着她惊叫道:“那不是曹夫人吗?”
“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