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面青年并不置辩,反而用力鼓掌,赞道:“田国让之言,持之有故,言之有理,句句说到我心坎,当为我知己!”
田豫眯起眼,静待下文。
对方如果奉承两句,就想着蒙混过关,未免将在场的众人当成三岁小娃。
果然,下一刻,青年话音一转,道:“可眼界委实太小了,只盯着个子最高的两个人,却不愿低头看看,兴许有人看起来比他们矮,并非个子不够高,而是蹲下来,正在蓄力。”
“哈哈哈哈哈……”
田豫捧腹大笑,环视一圈,鄙夷道:“你莫非说的是自己?说来说去,还在打着想要我等归附于你的算盘,可你得到的大半幽州土地,都是袁绍吐出来的剩饭,食潲之豕犬,如何与曹袁相比?”
言语刺耳。
尤其最后半句,几乎是指着刘尘鼻子在骂,说他是只丧家之犬,只配吃猪狗吃的潲水。
尾敦一动不动,现在刘尘不下命令,他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沉不住气,反而是鲜于辅几人,皆都面露怒色。
阎柔摸了摸下巴,似乎在看戏。
争吧,争到最后谁厉害,我就跟谁,这位乌桓司马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刘尘闻言,并未动怒。
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场,因为一句话就要死要活,做不成大事,这是梁文最近一直在他耳边唠叨的大道理。
自从他做了幽州牧,那个“小老头”一样的中年人,突然就喜欢唠叨,也就前几日因为女儿的事,话少了很多。
青年不怒反笑,对上田豫的目光,淡淡道:“听说田国让跟随公孙瓒被困易县时,收不到外界消息,尤其最后几个月,袁绍增加斥候数量,易县之人两眼一抹黑,仿若聋了的盲人,被隔绝在那些土山周围。”
“你想说什么?”
田豫皱眉,不明白对方为何提及此事。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外面任何风吹草动,都以为是袁绍大军攻打来了,也因此,公孙瓒决定请求黑山军增援,为了表示诚意,让亲子公孙续冒险突围……
刘尘见对方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想起某些往事,道:“我并非嘲笑于你,而是想说,在你被蒙住双眼,捂住耳朵的时候,这天下发生了许多事情。”
田豫看向青年,目露疑惑。
“田国让可知,你口中谋士无双,将才无数的曹操,就是被我用计驱逐出徐州的。”
“你?”
田豫吃惊,“竖子狂语!”
两个多月前,田豫逃出易京,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到鲜于辅,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段时间,他几乎将心思都放在曹操和袁绍身上,分析两者优劣,在他眼里,幽州未来必定会被二人之一收入囊中,他选择曹操,为报答好友收留之恩,劝好友降曹,并开始秘密联系曹操。
至于其他事,田豫确实有所忽略。
但天下恟恟,他比别人看得清,自认不会错过关键信息。
可刘尘一句话,像是突然让他醒悟过来,风云突变的大势之下,还有暗潮涌动。
刘尘扭头,对阎柔道:“阎司马似乎对我这支步兵很感兴趣,何不派人去问问来历。”
阎柔一愣,我难道将心思都写在脸上?
竟然被这小子看出来了!
阎柔承认,自己确实有些眼馋,因为他手下的骑兵,最怕这种成规模的重甲兵,箭射不进,马冲不烂。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在袁绍八百大戟士面前,如同幼儿。
他看了眼远处,那支列好方阵的重甲步兵,气势熏天,杀气腾腾,特制的冷冽长矛,像一根根长刺,直插云霄。
阎柔沉思片刻,往身后招招手,立马有人上前听令。
不多久,来人汇报,此人回复,名叫高顺,此军名为陷阵军。
“他是吕布手下的那个高顺?”
“陷阵军?”
田豫神色一变,目光刷地扫向远处威风凛凛的铁甲军,阎柔也是一阵心悸。
高顺似有所感,冷眸望来,傲睨自若。
名字尚且可能重复,但军名也重复的却不多,何况两者合在一起。
怪不得会有这种军威!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忌惮。
吕布帐下的将领和军队,竟被眼前的青年得到,那么再讨论曹操是由谁逐出徐州,已经没意义了。
而这时,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提了嘴徐州,我们再聊幽州……”
青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像是在嘲讽阎柔与田豫的无知,对尾敦道:“告诉他们,公孙瓒怎么死的!”
“喏!”
青年身旁,黑面汉子声如洪钟。
自从一帮人围在一起,尾敦就未开口说话。
刚来时,阎柔与田豫倒是多看了他几眼,毕竟这魁梧的身影太过显眼,而他手上持着的战戟,似乎比常人用的大一号,谁都知道,武器大上一圈,重量可就不仅仅是大上一点了,翻倍都说不定。
随着应诺的声音传出,黑面汉子抬头挺胸,徐徐舒展身子。
众人这才发现,他原来一直缩着身体,刻意让自己看起来矮小一点,而此刻随着他的动作,战戟在右手轮转,当的一声,火星四射,碎裂地上一块坚石,插入泥土。
尾敦有些亢奋的举起右手,睥睨众人,然后将目光投向右手,缓缓握拢。
“我是用这只手,一点点割下公孙瓒的首级。”
话音落下,滔天杀意从他身上传出,黑面汉子猛地抬起头,看向田豫,“听主公说,你是公孙瓒的人?”
田豫拔出长矛,紧紧攥在手里,脸色发白,胯下战马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阎柔诧异,横刀在马背,仔细打量尾敦。
对方刚才带着头盔,且刻意低下脑袋,遮挡住面容,此刻抬头,阎柔失声惊叫。
“尾天霸?”
“阎柔,绑人妻儿老小做要挟,越活越回去了,小心我再打断你的腿!”
“……你!”
阎柔的战马,也往后退了几步,与田豫并排。
这下好了,不止田豫鲜于辅等人,连刘尘也有些懵逼。
出发前,尾敦曾和他提过一嘴,说他认识阎柔。
刘尘那几日忙的要死,睡眠严重不足,听尾敦这么说,以为他说的“认识”,就是知道的意思,并未放心上。
哪曾想,是真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