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尘从酒舍出来时,还有些心有余悸。
袁谭心性之难以捉摸,行为之变幻莫测,让刘尘应付得极费心神,好在最后让他寻出原因,才算安抚了这个暴虐的怪物。
刘尘已经放话,唯公子谭马首是瞻。
这番表态当然没人信。
别说袁谭不屑于听,刘尘自己说的时候都有些脸红,可徐州形势如此,为了各自利益,倒不至于真撕破脸。
袁谭在听了刘尘的“深情表白”后,明显正常了一些。
这人貌似需要一直哄着,才能好好聊。
刘尘猛地意识到,自己兴许寻到发家致富的密码,便三句一个小马屁,五句一个大马屁,拍得袁谭满心欢喜。
然而。
别看那厮好像又变得很容易应付,真说到关键点,他的脑子又清晰无比,绝对蒙混不了。
刘尘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点,以周密的说辞,打消对方顾虑。
但刘尘想撮合的三方会谈,终归没有实现。
袁谭说,他不喜欢臧霸那个满嘴喷粪的粗汉,坚决不见,刘尘也没办法。
怪不得城外三万袁军,绕城跑了两日,敢情是这袁公子在警告开阳兵——
不要惹我!
不过,这对刘尘也有好处,增加了他在两方势力中的分量。
他原本的计划,是想用臧霸不愿意被袁家控制的心理,以及袁家想要控制徐州的野心,从中牵制,浑水摸鱼。
但这个计划,最怕的就是两方势力自己谈拢,将刘尘驱逐出去。
现在好了,两边互相嫌弃,反而帮刘尘剔除了不必要的麻烦。
刘尘当时在写给袁谭的信中提到,只要救下被曹操威胁的泰山诸将,袁家就可以收获徐州的好感,势力范围便能慢慢渗透过来,辐射到各大郡县。
一块有民心的土地,比反抗四起暴乱无数的混乱之地,好千万倍。
只是刘尘没有想到。
他那信洋洋洒洒论述半天,根本没有打动袁谭,民心不民心,于袁谭而言,并不重要,反而是信的末尾那句“袁公必将大喜”,促使袁谭率兵南下。
临别时。
袁谭握住刘尘的手。
“贤弟这次为我立下大功,为兄不知如何感谢,我左思右想,决定将蓼城的那间酒舍送与你,贤弟以后可以换个活法,不用再做店伙计了,袁家有更好的舞台让贤弟施展。”
刘尘骤然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感觉自己吞了只苍蝇,尤其看到对方嘴角,那抹大有深意的笑容,仿佛在说——
你终究是我袁家养的“猪”,哪怕不做店小二,也可以是店掌柜,一切都是袁家的恩泽。
好家伙,这混蛋时刻都在攻心,想着羞辱别人恶心人,真不是个东西!
……
尾敦出来后,一直没吭声。
直至远离那间酒舍,他才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在刘尘耳边小声道:“主公,刚才旁边的厢房内应该有人。”
“有人?”
“对!而且实力不会弱!”
“你怎么知道?”
“感觉……从进那院子起,我就被一股气机锁定,这是生死间磨练出来的……很难描述……”
“怪不得袁谭那混蛋,敢在你面前肆无忌惮的嚣张,原来是有依仗啊?”刘尘哼哼两声,“他就那么自信?能在那人出手前,从你手上逃过小命?”
尾敦认真想了想,“此人心性有问题,应是真的敢。”
“……”
……
酒舍后院,刘尘和尾敦两人离开不多久,旁边厢房内走出一位魁梧大汉,身长八尺有余,相貌凶恶,一条长长的刀疤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脖子,可怖骇人。
大汉名文丑,字叔恶。
袁谭光着膀子盘腿坐在树墩上,见文丑走出屋子,并没有理会,兀自擦着长刀。
直到文丑走到跟前,袁谭才放下刀,含笑问道:“叔恶,这场戏看得可过瘾?”
“这小子不像个好人,大公子还需防范。”
“呵……”
袁谭抓过刀鞘,将刀插入鞘内,“多少年了,终于冒出来个有意思的家伙,真是让人兴奋!”
文丑犹豫了下,沉声道:“那小子说,大公子与三公子……”
“我袁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是……”
文丑急忙跪拜于地。
袁谭将衣服重新穿好,长刀挂在腰间,突然问道:“叔恶今日见过尾天霸,感觉如何。”
“很强!”
“我当然知道很强,但再强……”袁谭笑了笑,“还能战得了叔恶?”
“我不如他。”
“哦?”
袁谭目色一惊,“当真?”
文丑略有踌躇,想了想道:“未战过,自然不可知,但此人气息悠长,从一开始似乎就发现了我,实力与我相比,只高不低。”
袁谭一听,脸上露出狞笑,他猛地跳上树墩,发泄一般拔刀乱砍那颗萎靡的橘树,呼啸间树梢枝叶纷飞溅了一地。
良久,袁谭停下动作,将刀插进树干,低声呐呐。
“当年没收下他,就应该找人杀了,如今跟在这小子身边,倒是不好动手……”
现下徐州的局势,就靠刘尘这条根线吊着,袁谭想要获得更多利益,只能示好刘尘,但两家的关系不是袁谭示好就能改善的,反而是真真切切的利益,才能更好的将他们绑在一起。
这也是为何,袁谭提出将酒舍送与刘尘,就是想表个态——
我以后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监控你,经过认证,你和袁家养的其他“猪”不一样。
当然,一切都有个限度。
比如,刘尘终归要心向他们袁家,又比如,刘和要继续掌控在袁家手中。
以前养着刘和,为的是接触幽州势力,现在再多一个,要加上他儿子,更深一层讲就是徐州。
袁谭骄傲地抬起头。
虽不知曹操为何退出徐州,但表面看起来,似乎真是他袁谭一南下,曹操就立马抽身走人,像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
袁谭这两天派人去打探,百姓都说,是袁公大公子救的徐州,这让他很开心。
他南下不失一兵一卒,不但收获徐州民心,还夺了“吓退曹操”的名头,想来父亲对他会极为赞赏。
袁谭举起手,遮挡住射入眼睛的阳光,望着那只撑开的手,笑道:“那小子说,自己带有一两千的兵马?”
“的确是这么说。”
文丑点头,补充道:“某猜测,是尾天霸这些年发展起来的势力,那人能力不凡,能有这么支军队并不奇怪。”
“我猜也是……”
“大公子,他说要将这支军队带回青州,您为何同意?卧榻之下,怎可有外兵?”
袁谭龇牙,举起的手缓缓握拢,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他攥在手中。
“他是我袁家养的,他的……自然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