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尘站起身，望着桌上的地图细细琢磨。
他知道梁文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明确指出黑山军，就一定有他的想法。
尾敦也抱着肘子，在旁默默思索。
他勇武过人，却并非自大的傻子，能听主公和这些顶尖谋士商讨对策，也是件让人过瘾的事。
梁文见两人如此模样，并不急着开口，袖内短刀弹出，见尾敦遽然看来，心中赞赏，表面却视若无睹，用刀尖挑了下灯芯，使房间更亮一点。
收刀，入袖。
尾敦将目光转回地图。
好半响。
刘尘捏着下巴道：“军师是想打着攻打黑山军的名义，让袁绍同意我带兵北上，然后……我们再折返去幽州？”
梁文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笑道：“是，却也不是！”
他继续道：“公子与黑山军无冤无仇，又隔着整整一个冀州，有何理由攻打他们，袁绍定然能看出公子的真实意图。”
刘尘颔首，表示认同，但眉头皱得更紧，“如此，我们需要想出一个攻打黑山的由头……”
他现在没有土地，黑山那边确实有广袤的山林，算是一个理由。
但袁绍不可能答应他，目的性太明显了。
这种养虎为患的行为，除非袁绍那的谋士死绝，然后袁绍老年痴呆，否则想都不要想。
梁文笑道：“为何要我们去想，交给袁绍不是更好？”
刘尘愕然。
梁文解释，“华彦来蓼城，明着是袁谭的意思，暗中又是袁尚的命令。从中探析，你手下的那点人马，袁绍已经知晓。可他至今没有发难，说明袁谭起到了作用，说服袁绍，让他对你放下部分警惕。如此，你大可对袁绍直言，欲带兵攻打公孙瓒，公子的血海深仇，袁绍最是了解，理由充分。”
刘尘听到这，欲言又止。
梁文见状，道：“公子一定想说，袁绍不会应允放你去幽州，他怕你与伯安公的旧部有所联系。”
青年点头。
梁文认真道：“昔日，袁绍为了消磨你的心性，让你于酒舍做店伙计，可幽州那边却毫无动静。其一，自然是袁绍封锁消息。其二，则是幽州的那些势力，多少也有自己的想法。伯安公终归已经离世，他们可以为伯安公征伐公孙瓒，却不一定会为了你，再与袁绍起冲突。袁家只需对他们讲，袁家在悉心照顾你们刘家，无论真假，幽州民心操控得当就不会乱，那边的势力也能坦然接受。”
刘尘再次点头，这一点他很早就想通，疑惑道：“可这与出兵有何关系？”
梁文道：“你只需发信与袁绍，言辞诚恳，请求带兵征伐公孙瓒，同时，让人散布消息，将这封信的内容于幽州传播。”
刘尘眼中亮出一丝神采，接话道：“只要这封信传播得足够广，幽州那边的势力不管有无其他想法，明面上都会举旗响应，甚至有人会直接出兵，与我汇合，而袁绍这时候也不好做恶人，只能答应让我北上！”
“对！”
梁文目露赞赏，“只是这样还不够，公子大军需要穿过整个冀州，所过关隘众多，袁绍只要稍稍动点手脚，幽州之行必然困难重重，想要打消袁绍的这个念头，就需要公子在那信中，为他提出一些建议。”
“建议？”
“自然就是黑山军！”
梁文指着地图，“黑山张燕聚众多年，一直是并、冀二州的心腹之患，袁绍数次派兵扫荡，张燕却一直未被攻灭。张燕早年与袁术、公孙瓒相互联手，对抗曹操袁绍两大势力，如今袁术于豫州奄奄待毙，覆灭在即，假若幽州再失去公孙瓒这个盟友，黑山军便孤掌难鸣，陷入被动。所以，张燕一定会出兵救公孙瓒。如此，袁绍为了北伐胜利，就需要对黑山军用兵，拖住他们。”
刘尘闻言，点点头。
如今袁绍和公孙瓒打到最后阶段，公孙瓒就剩最后那口气，这时候张燕如果帮他缓过来，袁绍断然无法接受。
梁文收回手，继续道：“公子信中所言，明着是请求去往幽州，并于字眼间，假装不经意提醒袁绍，让他小心张燕出兵。实则是在告诉袁绍，可以让公子的人马加入对付张燕的袁军中。袁绍视公子如孩童，定然不会多想。甚至会觉得，公子兵少，会被黑山贼众拖死在冀州。”
刘尘看向梁文，笑道：“而我到时候找机会甩开黑山军，直接北上，袁绍拿我也没办法！”
黑袍内，梁文手指点向一角，“黑山军与公孙瓒的易京之间，隔着中山国，从北平经过，袁绍虽可能布置众多斥候，却不会有大量军队，当可一试。”
听了梁文的计策，刘尘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佩服他能算到，黑山军与公孙瓒之间的暗中来往。
历史上。
虽然不是黑山军主动去救公孙瓒，乃是公孙瓒派儿子公孙续，找张燕求救。
但张燕确实派兵了，而且是整整十万大军。
哪怕战力不咋滴，民兵水平顶天，可人数众多，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梁文能从自己的分析中，得出这么个历史走向，不可谓不神。
须知，他可是在蓼城这个小县城砍了一整年的柴火。
刘尘对三国谋士的理解，不由又深刻了一些。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之外，古人诚不欺我！
太可怕了！
怪不得诸葛孔明一个村野农夫，躬耕陇亩，能在隆中那个地方定下蜀汉几十年的基本国策。
这些士大夫降生于世间，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做这些事。
可说了这么多，刘尘大军虽可北上，只是粮草似乎还是没有解决，不由问道：“军师，难道粮草也让袁绍给？”
“有何不可？”
梁文笑笑，“袁绍爱名，珍惜羽翼，哪怕吃点暗亏，也不会容忍别人践踏他的名声。他如果答应公子出兵，自然会同意你借粮的请求，区区两千人不到，又是为他袁绍阻挡黑山军，焉有不舍之理？”
刘尘起身，躬身一拜，“受教！”
“不过……”
梁文压压手，示意刘尘坐下，“冀州问题解决了，青州却又是个难题，公子带兵北上，等于跳出袁谭的控制，这只鹰隼觊觎徐州之地，不会让你轻易离开蓼城。”
刘尘微微皱眉，很快明白梁文的担忧，“如何破解？”
“倒是有一计，就怕公子不舍。”
“但说无妨。”
“割肉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