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狄怕极了面前的离魂勾玉,整个人已处于崩溃状态。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几人意愿,半晌也没倒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听了半天,这老头儿只是重复着自己从惊变之时起的各种遭遇,却是只字不涉及李炎问题中所关注的焦点。
他到底是谁!
见他这样负隅顽抗,众人也是无奈。
李炎有心拿离魂勾玉贴上他的面门,将其一举拿下。
但又担心一下用力猛了,将这厮一下弄死、断了线索,一时间竟然陷入僵局之中。
冯狄半辈子泡在商路上,察言观色端的是玲珑剔透。
眼见李炎面露难色,立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思所想,于是立即起声叫道:“放了我!放了我!我是无辜的!”
关鹭白心中盘算,这老头儿的恐惧看起来不像是伪装,但为何迟迟不肯吐口?
难道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像!他并非这种坚贞不屈之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李炎给他的压力还是不够!
想到这里,关鹭白忽然对着李炎说道:“别贴额头,换个地方试试!”
李炎偏头望向关鹭白,显然他也正有此意。
于是微微点头,在冯狄的惨声尖叫中,将离魂勾玉狠狠贴在了冯狄的胳膊上!
“啊!!!”冯狄发出有史以来最惨绝人寰的一声惊叫。
仿佛贴在他胳膊上的不是一块玉佩,而是一块灼热滚烫的烙铁,炮烙般要去他半条性命。
一如方才镇压尸猫,冯狄的七窍也开始微微泛着金光,显然是离魂勾玉作用,要将他体内的妖气与魂魄一起拔除!
但因为此时离魂勾玉贴上的不是眉心大穴,而是胳膊大臂这样的非要害之处。
故而一时间还要不了冯狄的性命,却是让他痛苦到了极处。
极度痛苦之下,冯狄的整个面容已经变了形,口歪嘴斜一如中风。
关鹭白三人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十分焦急,都在心底暗暗祈祷,一定要有效,一定要有效。
终于,金光在冯狄身上灼烧了半柱香的功夫,这老头儿似乎终于熬不住痛苦。
一挺脖子,发出“呃”的一声吼叫!
三人顿时一个激灵,只见老头儿腰身拼命向上弓起,就像一只行将赴死的虾米。
整个人僵硬如木,面色铁青不似活人。
再过片刻,在三人惊愕的注视下,一律黑气缓缓聚集在冯狄的眉心,蓦地离体而出,在他眉心上方半尺处缓缓凝聚!
李炎拿着宝玉的右手不由微微颤抖,这样的情景二十多年来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尤其是当那缕黑气缓缓聚集,屋里的温度仿佛一下子跃到冰点之下。
几人不由打了个哆嗦,牙关激烈的碰撞起来!
终于,那缕黑气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小的人形。
成形的一瞬间,仿佛将整间屋子的光线尽数吸收,众人都觉得周遭一暗,温度也立时降到最低!
关鹭白等人只觉得浑身冰寒刺骨,手拿离魂勾玉的李炎更是如坠冰窟,牙关都在格格打颤。
“你们这些凡人!竟敢用此物激我!快拿开!快拿开!”
黑气成型,尖利至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从其中传出,发出令人灵魂惊悸的咆哮!
随着这声咆哮,人形渐渐幻化出一张脸庞。
青面獠牙,眼神空洞,眼眶中两团暗紫色的幽冥鬼火熊熊燃烧!
“你到底是何鬼物?速报名字,不然我必驱使离魂勾玉让你魂飞魄散!”
李炎攥着宝物的手都在微微打颤,但话语中的坚决之意却丝毫不弱,完全是恃强凌弱的格局。
“我乃是阎罗座下鬼使,专司阴阳两界诸般不平事!你等若敢伤害于我,来日到了阴司,必教你们好受!”
那鬼气森森的人形开口反诘,语气中竟然是反将了众人一军!
李炎听它说的有鼻子有眼睛,一时间倒是有些犹豫。
生长至今,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鬼东西,更不知是否真有阎罗存在。
但他自幼便深明谈判之术,知道自己但凡语气上有所退让,对方必然趁势而上,想要翻盘却是困难。
可是如果自己开口询问他人意见,却就等同于自退一步,气势自然就弱了。
眼见得双方竟然要陷入僵局,关鹭白在一旁却清楚其中的关节,于是开口帮腔道:
“十殿阎罗乃执掌阴司之鬼神,虽然阴阳有别,但自是光明正大,哪里会像这般附体于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炎闻言顿时目光一凛,断然追问道:
“休得胡言乱语!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何方鬼物!若是牙崩半句虚言,我定叫你灰飞烟灭!”
那自称鬼使的东西立即尖叫出声:“我确是阎罗座下鬼使!你们若敢伤我,轮回之日便是你们的劫数!”
关鹭白闻言忽然笑了:“今日并非初一十五,鬼门未开,哪有随意行走于阳间的鬼使?”
说着对李炎叫道:“宝玉上移!教他做鬼!”
李炎闻声顿悟,原本贴着冯狄小臂的离魂勾玉缓缓上移,已然移到了肘弯处。
“啊!!!”鬼物惊声尖叫,声音比之前更加凶厉!
“停手!停手!我实话说,本座乃是三界阴司,自是可以日常行走于阳间的。”
说话时气喘不休,显然被方才那一下伤得不轻。
李炎听它前后语言不一,已知道这是冒充正统的鬼玩意。
于是不用关鹭白提醒,便又将离魂勾玉向上移了一大截,已然到了冯狄肩膀位置。
这一下宛如重击,鬼物的尖嚎前所未有的凄惨凶厉。
“再不住手,我便要呼唤十方鬼神,让天下生灵涂炭!你们可当的起!”
谁也不曾想到,这一下却完全激起了鬼物的凶性,竟然完全一副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架势。
“移到脖子上!”关鹭白大声喝到。
李炎依计,将离魂勾玉一下从冯狄的肩膀移至脖颈处。
这一记只像是给鬼物脖子上套了一道绞索,被勒住脖颈,鬼物发出一声类似杀鸡时割破了喉咙的哀鸣!
想要尖叫,却“咳咳”的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还不说实话!”李炎嘴角发出一丝狞笑:“机会给过你了,既然你不珍惜,那便永别了!”
说着作势就要将离魂勾玉上移至冯狄眉心!
“不!!!”鬼物幻化出的人形急剧变幻,一声哀嚎几乎震动整个塔身!
嚎叫过后,鬼物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终于投降。
“我说!我全说!放过我!放过我!”
关鹭白同李炎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他们知道赌对了,是时候满盘通吃了!
“把这东西拿开!拿开!拿开我就说!”鬼物又叫道。
李炎哪会听它的,生怕自己离魂勾玉一旦离体,这鬼物又要闹出新的幺蛾子。
于是便将离魂勾玉重新下移到冯狄臂弯处,既不影响鬼物说话,又控制着它,防止它闹腾。
如此一来,这鬼物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力,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这鬼东西乃是二十四鬼中的魉,正是人们代称鬼物“魑魅魍魉”中居于末席的东西。
这东西并无本体,乃是至阴至恶能量凝聚成的魂体。
其最擅长如影随形,附体于意志不坚或狡猾之人身上,作恶作祟。
那一日北方三道齐齐尸变,这魉便随着从鬼门逃逸出的诸鬼物一起,循着生人附体。
据它所说,这次惊变乃是有人蓄谋已久,唤醒了沉沦已久的鬼王,方才有此天下大劫。
至于这鬼王到底是谁,又是谁唤醒的它,唤醒的又是谁,身为低级鬼物却是全然不知。
这一点李炎等人是测试过的,毕竟离魂勾玉移到脖子上宛如鬼物的绞刑,如此都问不出,那它大抵是真的不知道。
“你附身于冯狄身上到底有何居心?”关鹭白追问。
魉待要胡言乱语说鬼话骗人,见李炎手中的离魂勾玉又有上移趋势,立马老实了,疾声说道:
“自是有高等的鬼使指派我,让我在此通风报信,上面......上面定是不想让任何一个活物存在的。”
李炎同关鹭白面面相觑,想不到这鬼东西竟然是来做内奸。
但鬼东西的鬼话如何能信?于是李炎将离魂勾玉稍稍上移,恶狠狠的问道:
“你如何证明自己所说之事?”
魉被李炎手中至刚至阳的玉佩整的浑身上下宛如散架,说话时已然带上了哭腔:
“你们却让我如何证实?鬼猫都被你们屠戮的魂飞魄散,其他小鬼和那些行尸又破不了这光华寺的护寺光墙,你们待让我如何证实?”
护寺光墙?几人再次震惊,追问之下,魉只得有一说一。
原来这光华寺立寺百年,受香火供奉,已然成了圣气汇聚之地。
虽然目前已经荒废了,但长年累月护寺能量结晶形成的墙壁却依然屹立不倒。
只是那光气之墙无形无相,常人看不到罢了。
在李炎追问之下,魉承认这护寺光墙也并非万能。
失去了信徒供奉,其威力也是日见衰弱。
只怕长则半年、短则三月,在周围尸气侵蚀之下终究是要溃散的。
到了那时,只要稍微强壮的行尸都能越过墙壁,对于寺里的人,便是灭顶之灾到来之时。
原来如此,话到此处,关鹭白等人已经全然明白了事情始末。
又让魉现了手隔空指挥行尸,众人更是完全信了他的鬼话。
“怎么办?”李炎用眼神询问关鹭白,显然对于下一步的计划,他也心有戚戚。
关鹭白用手搓着下巴的胡茬,思考片刻后忽然问道:
“你的离魂勾玉可有法子控制这鬼物?”
李炎闻言不明所以,但既然关鹭白问了,便如实相告:
“先生曾说,以离魂勾玉封住鬼物七窍中的五窍,便可制住鬼物作祟,只是我一次都没有实验过,不知会不会弄死了这个东西。”
关鹭白闻言笑道:“不熟悉?那不如就拿它试试手,成了的话以后也多一门手艺。”
魉闻言几乎要哭出声来,如泣如诉的道:“从来只有鬼玩人,哪里有你们这么折腾鬼的?”
李炎哪里管这个,在关鹭白一声“动手”之后,他持着离魂勾玉的右手在冯狄的双眼、鼻孔、右耳五窍上疾点五下!
顿时五道光华从离魂勾玉上逸射而出,在冯狄的五窍上形成五处金色光点。
再看那魉虚幻的身形上,同样在五窍的位置多了五处金色封印,只留下左耳能听,口舌能言。
这一下魉彻底没辙,终于成了李炎手下的提线傀儡。
等到李炎宝玉离体,魉便重新回到冯狄体内,驱动着老头儿重新睁开了茫然而空洞的眼睛。
又从口中喝出一口黑气,冯狄缓缓坐了起来。
屋里的气温随之恢复如常,魉彻底失去了作祟的能力。
几人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冯狄”,知道他的主元神早已经死了,此刻是被魉夺舍后指挥着躯体。
又想起冯康得知实情后的情形,不由的都是心底黯然。
让“冯狄”在屋里等候,关鹭白等人一同出门,走到塔外。
与鬼物交谈太久,他们太需要新鲜空气和阳光了。
“下一步怎么办?”尉迟宥南随着关鹭白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
李炎也将目光投向关鹭白。
他心中其实也有隐隐约约的计划,但是比较模糊,于是也想听听关鹭白的打算。
关鹭白伸出手,双手掬捧在一起,仿佛要捧起一抔阳光。
良久才轻轻说道:“既然对方想要里应外合,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鬼不仁,人不义,这也不能怪我们,对吧!”
李炎和尉迟宥南对视一眼,隐隐抓住了关鹭白的意思,又似乎不太明确。
只听关鹭白轻叹笑道:“我本不愿多造杀孽。但形势所迫,说不得也得造上一造了!”
话音刚落,一阵北风吹过,将一大朵云彩吹将过来,遮住了太阳,顿时气温仿佛降低了几度。
看着关鹭白淡淡的笑容,尉迟宥南和李炎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天冷,还是笑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