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父子准备随着关鹭白等人离开的消息宛如一颗石子,在光华塔的人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特别是那些家在常山,或者有亲人在常山的人,更是为此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冯氏父子走后,先后有十几波犹疑不定的人来找过关鹭白和李炎。
但最终一口咬定随着他们走的,不过寥寥数人。
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在光华寺,为的就是这里的安宁。
哪怕这份安宁不过是镜花水月,是一层窗户纸,小小一只尸猫就足以颠覆一切。
决定离开的人当中,态度最坚决的要属张、李二位大姐,也就是关鹭白等人初到之时,帮着若兰检查身体的两位。
他们都有子女在常山,那一日是来范阳省亲,却不料就此困在这里。
知道关鹭白等人要走,自然是一咬牙,就算豁出命来也定是要相随的。
只是张大姐临走之时目光闪烁,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却是在李大姐轻轻拽了拽衣角之后,叹了口气,方才满怀心事的走了。
关鹭白和李炎不明所以,但张大姐为人质朴,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的人。
而且她数次想要张口,似乎是打算提醒自己什么,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好张口,故而作罢。
于是关鹭白示意若兰跟着两位大姐去,找个话头绕到她们的心事上,仔细问出详情。
若兰对关鹭白的要求自然是有求必应,更何况自从来了光华寺,就属张、李二位大姐和她关系要好。
知道她们有心事,若兰自然是不肯就此放任的。
于是应了关鹭白的要求,她便找了个由头,随着二位大姐去了一层。
目送着若兰三人离开,关鹭白正在心头琢磨,突然收到尉迟宥南消息,让他们速去三层,有急事相商。
于是几人一起起身,匆匆上了关门闭户、专门派人把守的三层。
进去后又紧紧关上大门,把其他幸存者的纷纷扰扰都关在外面。
三层的空间本来就最小,又划分成几个不同的房间,再堵上窗户之后当真是幽暗沉闷。
几人前后相随,直奔走廊最里面、分给尉迟宥南的那间屋子而去。
甫一靠近,关鹭白便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
一定要给个形容的话,便是将行尸身上的臭味放大十倍,大概就是如此。
回头看时,李炎面色自若,仿佛对这味道全无反应。
吴先生微微皱了皱眉,也没有说什么。
其他几个助学却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一个个闻之欲呕,似乎走到这里便再难以寸进。
关鹭白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开。
自己则与李炎、吴先生一起,用衣领掩着口鼻,毅然走进了尉迟宥南的房间。
尉迟宥南抬眼看三人时,三人正走到屋子中间的台边,满脸惊诧的看着台子上七零八落的东西。
“它还没死。”尉迟宥南拿着一柄庖丁尖刀,指了指被他切成块状的尸猫说道。
关鹭白微微咽了口唾沫,心中对这种变异怪物的生命力深深惊叹。
台子上的尸猫已然离体的四肢被牢牢的固定在台子上,断口处渗着枯黑的污血。
脑袋也已拿下,但那长满利齿的大嘴依然不住开合。
泛着凶厉红光的眼睛斜睨着关鹭白,透露出无尽的凶残和嗜血!
“这样都不死?”李炎惊叹道:“试过破坏头颅吗?”
尉迟宥南摊摊手,无奈的道:“我在它身上发现了几处伤痕,正是昨天被我们击伤的位置,你们猜怎么着?”
三人不语,等着尉迟宥南继续说。
尉迟宥南显然也并未想要从三人这里得到什么消息,而是设问之后马上自答道:
“我试过用各种方式破坏它的身体,但是无论破坏的多么严重,只要不与本体分离,便都能在不久之后恢复如初。”
说着,他深深看了其他三人一眼,复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恢复之后,似乎比之从前更为强壮!”
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那扑鼻而来的恶臭,关鹭白拉下衣领,指着尸猫断开四肢接口处明显凸起的肌肉问道:
“你是说,这尸猫受损后会自愈,而且会变强?”
“没错!”尉迟宥南声音有些低沉,用手中的尖刀轻轻拨弄着尸猫的左前爪道:
“你看这里,骨头断了三次,但是三次都长上了,而且这骨头的强度......”
他拿起旁边的一柄厚背刀,对着那看起来细小的骨节一刀挥去!
“当!”
一声领聋发聩的金属鸣响在四人耳边响起,震得他们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既然如此坚硬,那你是怎么将这些强化过的骨头砍断的?”
关鹭白问。
方才最后一刀的碰撞已经完全是金属交击,绝不是一般的刀剑能够砍断的存在。
尉迟宥南指了指断肢的接口,轻笑道:
“我不是砍,而是割,庖丁解牛,你不知道吗?”
关鹭白闻言,仔细看了看尸猫的断肢。
果然如尉迟宥南所说,都是沿着骨头缝的筋膜处切断的,并不是强行大力破坏所致。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打不死它,几次之后,这家伙就会变得刀枪不入?”
吴先生忽然接口道。
“理论上讲,是的。”尉迟宥南答道:
“除非致残或致死,否则这些怪东西就能无限复生!”
三人无不为这个结论后面隐藏的可怕事实感到背脊发凉,更对已经强化过的尸猫前来寻仇,却被陷阱擒获感到庆幸。
屋里所有人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尉迟宥南轻轻叹了口气,又指了指尸猫被剖开的腹部,用尖刀轻轻划开它的胃袋,颇为疑惑的说道:
“还有一件怪事......它的胃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李炎定睛看了一眼后,摇头低声叫道:“不可能!”
说着他环顾周围几人一眼,深色凝重的补充道:
“我养过猫狗,它们前一日吃了肉食,消化完毕最早也要到第二日午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尉迟宥南也极为不解,用尖刀轻轻挑拨着尸猫的胃袋低声道:
“我不知道!但事实就是当我剖开它的胃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说着微微摇头,用左手拇指按压着太阳穴,显然半日的解剖让他十分疲惫。
“没有血!没有肉!没有骨头!胃里,肠子里,什么都没有!都没有!”
屋里落针可闻,只剩下尸猫头颅一下一下开合着大嘴,牙齿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关鹭白率先回过神来,追问道:“头颅呢?”
尉迟宥南仿佛突然醒来一般,用刀身轻轻碰了碰尸猫的头颅,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关鹭白道:
“记得当初亚师让我们打熬力气时去铁匠铺打铁的那半年么?”
关鹭白笑:“当然记得!”
那是一段无法忘却的经历,短短半年,两人就从瘦小伙变成了黑瘦的精壮小伙,手上也磨起了厚厚的老茧。
尉迟宥南拿起铁锤,对着尸猫的脑袋就是一记凿击!
“当!”金铁交鸣声再度轰响,另外三人不由自主都用手护了护耳朵。
然而锤子拿开,那尸猫头颅上完好如初,竟然一个凹陷都没有!
“我试了水泡、火烧、刀砍,但是很遗憾,它的脑袋依然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尉迟宥南有些颓然,却又隐隐含着难以名状的亢奋,情绪十分复杂。
“咦!”李炎忽然轻咦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
三人立即看向他,尉迟宥南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李炎看了尉迟宥南一眼,又回头瞧了瞧关鹭白,陷入沉吟,并未立即回答。
几人知道他在思考,却也没有立即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
思考片刻,李炎忽然从伸手入怀,片刻摸出一个小布包。
那布包巴掌大小,通体金色,上面还烫着朱红色的章子。
“我出宫......我出发之前,有位先生交给我三件东西,其中一件便是这个布包,他说遇到难解之事时,可以启之。”
李炎说话声音很低,尽管有些话听不太清,但几人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
盯着他手中的布包,关鹭白忽然说道:“这是灵物封印?”
李炎急转回头,惊问道:“你识得这个封印?”
关鹭白见他面色凝重,想了想方反问道:
“这个......这个灵物封印听说十分珍贵,给你此物的先生想必是个高人!”
李炎看着关鹭白的眼神目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忽然笑道:“不错!这正是灵物封印,想不到鹭白兄弟年纪不大,眼界到是不低!”
关鹭白摇头叹息道:“家传杂学,不足挂齿。”
李炎目光再闪了闪,却没有再续着往下说,而是将右手食指轻轻放到口边,用力一咬,登时咬破一个血口!
除了似乎识得此物的关鹭白,其余二人都十分惊奇的看着李炎将咬破的手指放在封印处。
顿时,整个昏暗的房间里光华大盛,几人不约而同扭过头,避开那刺眼的金色华光!
就在封印破开的一瞬间,几人耳边仿佛听到几句似有似无的吟唱,似乎是某种咒语,又像是听不懂的歌谣。
等到光华散去,李炎的手上已然多了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碧绿,形似六角灯笼,看起来怪模怪样。
不知为何,那尸猫的头颅见了这玉佩之后忽然变的极为惊恐,拼命的挣扎着,似乎想要从这玉佩前逃开!
“先生说,此玉佩名为离魂勾玉,弹压妖邪之物最是有力。”李炎拿着那块玉佩,口中轻轻说道。
说着,他将手中玉佩缓缓靠近尸猫的头颅。
猫口随着玉佩的靠近越张越大,却是一声都发不出!
等到玉佩贴上尸猫的额头,骤然间玉佩似乎轻轻一震,尸猫头颅仿佛被施了定身符,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阵刺眼的金光从尸猫的七窍喷射而出,宛如灯柱发出光芒,几个呼吸的档口,光柱越来越粗!越来越亮!
直至最后一刻光华骤盛,就像春节时巨大的烟花燃尽前最后一次爆裂,迸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金光!
等到一切散去,众人再看向桌上的尸猫头颅。
其眼中的红光已经完全褪去,变得混沌乌青,似乎失去了神志。
表情看起来不似之前嗜血狰狞,倒有了三分平静安详。
“结束了?”吴先生问道。
“是的!”李炎看起来似乎十分疲惫,手中的玉佩似乎变得十分沉重,拿起来十分吃力,有些轻微喘息的道:
“按照给我此物的先生说法,这尸猫的魂魄已与那股恶力一道被驱离本体,再也无法为恶了!”
“魂魄驱离?那岂不是宛如夺舍之时,留下的躯壳一般?”关鹭白忽然问道。
“你还懂得夺舍之法?”李炎惊问道。
关鹭白摇摇头,垂首答道:“家传杂学中有制作傀儡的记载,就有提到过离魂之法。”
李炎没有接话,定定的看着关鹭白,目光愈加灼热。
关鹭白似乎也没有兴趣解释,便指着尸猫躯体说道:
“这妖物已然被你降服,烧了也是浪费,不如交给我,或许等返回常山之后问问母亲,能做成一具傀儡也说不定。”
李炎点头,恢复了平时惯常的笑容道:“好!我也想看看,伯母是否真的有此神乎其技!”
解决了大问题,众人心头都是一轻。
李炎将离魂勾玉珍而重之的重新装进灵物封印,正要说话,三层的大门忽然被急促的敲响了!
几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向大门,打开之后却是若兰。
见众人开门,若兰一把抓住关鹭白的手,拉着他就往楼下疾走!
边走嘴里便叫道:“冯家老爷子忽然着了魔一般,见人就打,谁都拦不住!你们快跟我去,定要阻止于他!他年纪大了,切不要伤了他!”
被拉着手的关鹭白若有所悟,回头看了尉迟宥南和李炎一眼。
两人默契点头,紧紧跟在若兰和关鹭白后面。
几人三脚并作两步,疾速向着一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