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我要去找母妃,我要去找母妃。”路上,李适醒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情绪十分激动。
“世子。”萧衡难过的下了马,拉住了他,“贼军在后面追赶,随时就到,我们要去汇合你父王。”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去找母妃。”李适挣脱了他,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出了。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你们不救母妃出来,你们怎么不救母妃出来?”李适的小手打在萧衡的身上,因为李适自小长得瘦弱,没有什么力道。但是想起沈王妃消逝的那一刻,狠狠击打着萧衡的心里。
此时的李适衣衫散乱,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泥尘,那哭声,闻之落泪。
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没有了母亲,萧衡强忍住悲伤,跪倒道:“世子恕罪,末将赶到广平王府,只看到……”他顿了一下,“只看到世子被贼人打晕在那里,搜找王府几次,都没有看到王妃,贼军大军赶来,末将只好带着世子出来了。”说着低下了头。
李适茫然的望着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世子要保重,想来……想来王妃是找地方藏起来了,王妃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他涩声道。
“会吗?”李适喃喃的道。
“一定会的。”萧衡重重的点头。
“会的,王妃一定会没事的。”冉轻雨轻轻的将他拥入怀里,轻轻的将他的眼泪拭去。她的心里一样难过,王妃是多么可怜的女人,在王府最后被这么抛弃,她倔强的选择了死亡。帝王家的日子,女子虽能去享受荣华富贵,但一旦失宠,便落得冷冷清清。可是,有些平常人家三妻四妾的不是一样么?她思念及此,望了一眼萧衡,幽幽一叹。
“母妃。”李适喊了一声,突然从她怀中挣出来,朝长安方向跑,一个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脚胳膊肘生疼。他也不顾得,在地上爬行。
“母妃。”他伤心的喊。在场的人们都难过的撇过了头。
冉轻雨上前扶起了他,默默的帮他抖去身上的泥土。
“母妃。”李适声嘶力竭,泪如泪下。
折腾了许久,李适才安静下来,由冉轻雨带着前行。经过一场恶战,神策军已经剩下不到四百人,虽然他们不怕死,可是看着昔日的弟兄一个个倒下,他们都心里难过,一个个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稀稀疏疏的往前走。赶了半天,才与玄宗的队伍汇合。
广平王见到李适大喜,唤道:“适儿。”慌忙去抱他。李适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默默地走到了一边。
广平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知道儿子冷漠的原因。可是他能怎么说呢?早上,皇爷爷大早上叫他出来,他还以为是皇爷爷去亲征,他想,就算拼了命也要保这大唐江山,与贼军决一死战,可是不曾想,皇爷爷居然带着他们径直往西,等他回过神来,叛军入城,他的家人儿子还在城中。
“殿下恕罪,属下赶到王府,只看到世子一人,没有看到王妃。”萧衡跪倒请罪。
提到沈王妃,广平王脸上一怔,十多年的恩爱,那是不可能的忘怀的。许久没有同她甜蜜,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他不禁思念起来。他深深叹气,扶起了萧衡:“子冀辛苦了,若不是你,连适儿也不知生死,本王愧对他们。”
萧衡默然无言。
“跟随本王去见皇爷爷吧,皇爷爷听说你来了,想见见你。”广平王道。玄宗只带了几百人逃跑,如今萧衡带着神策军追了上来,自然是要见见,安排一下的。
萧衡随着广平王来到玄宗面前。这里还是路上,他们一直赶路,并没有找地方休息。中午天气炎热,现在是夕阳时间,许多人都跑到了树下乘凉,三三两两,有的灰头土脸,有的脱了衣服,都面带饥饿之色。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他们水米未进。
此时的玄宗也在棵桦树下,柱着拐杖,面容苍老,由赶来的高力士搀扶着,只有三两军士在他身后,杨贵妃及杨国忠的夫人们和一些皇子皇孙在另一块草地歇气。
萧衡走到玄宗前,发现另外一边两道目光望向他,他偷偷一看,是雍容的杨贵妃和灵巧的小丫头李虫娘,她没事就好,萧衡赶紧低头,再也不敢看那边一眼。
玄宗见萧衡来,有些羞愧的偏过了头。
“拜见圣人。”萧衡扑通跪倒在路边。
玄宗颤颤巍巍,须臾才回过头,让一个小太监扶起了萧衡。苦道:“悔不听卿之言,以致有此劫。”之前萧衡苦谏在宫门前,他没有听,以致哥舒翰大败投敌,长安失守,他一个盛世皇帝,居然流落到逃亡,何其讽刺。
“陛下。”萧衡心里感叹,历史就是历史,自己苦谏也没有用,他道,“陛下宜打起精神,现在叛军虽然占领了东西二京,但并没有胜利,我唐南方援军已到,东方有吴王,北方有郭子仪等大将,已经将贼军包围,陛下可北上灵武,坐镇指挥。或攻范阳,或攻二京,坐看贼军来回救援,疲于奔命,则可一朝收复大唐江山,平定叛贼。”萧衡根据历史,再给玄宗提出建议,他还想争取一下玄宗。
萧衡北上的建议,玄宗怔住,也许血液里还有些兴奋,可是半晌了,玄宗只是一叹,没有青年时候说做就做的勇气了,犹豫没有说话。他怔怔的望向东方,眼眸里闪现懊恼、悔恨、不舍,半晌又喟然一叹,不敢再看。望向西方,也许,那就是归宿。
萧衡在地上一直等不到回答,心里哀然,他对玄宗彻底失望了,他终究老了啊。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有一个老叟来求见玄宗。
玄宗抬手示意放老叟进来,同时让萧衡退到一边,他的建议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老人进来,是个衣衫破烂的百姓,他皓发如雪,走路颤颤巍巍,玄宗赶忙叫一个小太监去搀扶他,玄宗也是七十一岁的人了,老人相见,虽然身份地位悬殊,但此刻,两个老人一样的神情。
“小人郭从谨,拜见圣人。”老人说完就缓缓蹲下,老了,腿脚不便。
玄宗连忙丢弃拐杖,搀扶他:“荒野之地,不必多礼。”
郭从谨谢过,道:“安禄山包藏祸心,预谋反叛已经很久了,有人到了朝廷告其所谋,陛下皆诛杀之,使得安禄山逞其奸逆,致陛下出逃。所以先代的帝王都访忠良用以明白天下事,管理好天下。我还记得宋璟为相时,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宁。而现在的朝臣皆是阿谀奉承之人,陛下听不得直言,草野之士,有想进谏者,但九重严深,无路上达。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够见陛下而当面诉呢!”说完老人抹泪。
玄宗受到感染,握着老人的手也哭泣:“都是朕糊涂啊!”
其他军士,也都黯然神伤。
过了一会,要天黑了,杨国忠买胡饼回来了,还有百姓拿着粗食来献上,皇子皇孙们年幼的饿得不行了,都争抢着吃,乱哄哄的,没吃到的放声哭,一片混乱。玄宗见到,更是抹泪。
玄宗对萧衡好言安慰,让他与龙武军首领陈玄礼做好防备工作。萧衡告退,他回到自己的部队,却见一个个面有怒色,有的愤恨不已,有的敲打着武器,那情形,就是要哗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