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宦官刚刚将芷兰拖到丹房门口。
“慢着!”
一声大喝响彻整个丹房。
大喝的人是江小凡。
他心儿里的柔软终究还是占了上风,眼睁睁看着芷兰香消玉殒,实在做不到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他身上,等着看他想说什么。
两个宦官也押了芷兰站在门口,等候丹房内的进一步指示。
麦福愕然问道,“景王殿下,你这是?”
江小凡再次作揖道,“父皇,儿臣还有话说。”
裕王一党本已输得灰头土脸,却见江小凡再大获全胜的关头突然自个儿又来没事找事,互望了一眼,反败为胜的希望火苗再次燃起。
严世藩素来自诩小诸葛,江小凡还未开口,早已将他的心思看了个八八九九。
在这个全胜的关头横生枝节,纯属自找不痛快。
严世藩忙站了出来,想拦下江小凡即将出口的话儿,“景王殿下,今日有些累了,还是早些回寝宫休息吧!”
布幔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微咳嗽。
麦福立刻心领神会,也道,“景王殿下,陛下要清修了,退了吧!”
江小凡深深躬身作揖,再跪倒在地,不顾严世藩的阻拦,麦福的暗示,直冲冲的道,“父皇,儿臣认为,芷兰虽是奸细,但,罪不至死,更遑论凌迟处死?还请父皇收回口谕,饶她一命吧!”
“嘟嘟嘟,因【守护】【芷兰】,触发【舔狗行为】。【舔狗行为】限制次数:8次。舔狗次数珍贵,宿主请自重啊!”
江小凡竟然大庭广众下替一个低贱的宫女求情,严氏父子的恨铁不成钢自不必说,裕王一党再次死灰复燃,生出翻盘的希望。
裕王冷笑道,“皇弟的言外之意,是父皇冤枉了这贱婢不成?”
既然江小凡先点了火,裕王敏锐的捕捉到战机,自然不吝惜在火上再浇上一桶油,直接将江小凡架在火上烤。
“皇兄,何必着急?就这么想找回之前输得灰头土脸的场子?”
江小凡之前还有几分敬重这个勤学苦读的皇兄,但自从裕王撕下真面目后,根本就懒得理他这个伪君子。
你既然想当伪君子,我当当真小人又何妨?
江小凡不冷不热的回击了裕王,又正容道,“儿臣并未说父皇冤枉了这小宫女,而是,小宫女是否有罪,不该由父皇说了算!”
这话一出口,丹房内所有人,甚至包括一直未曾说话,保持中立的锦衣卫统领陆炳也是大惊失色。
一个小宫女的死活,手掌天下生死予夺大权的皇帝说了不算?
这是纯纯的大逆不道哇!
裕王耸了耸肩,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退了回去。
既然江小凡自个儿上赶着送死,也没必要再和他计较。
深知嘉靖脾性的麦福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赶紧闭嘴,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他在宫里混了四十年,深知该装哑的时候必须装哑。
既然是皇帝父子间的争论,就由得他们父子去解决,他说任何一句都是多余,随时都会引火上身。
布幔后传来皇帝的声儿,“朕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声调儿低沉,却听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江小凡道,“儿臣认为,只有大明律才能治她的罪!”
皇帝的声儿再次传来,“朕亲口的口谕还不如大明律了?”
江小凡继续道,“父皇口谕当然比大明律重要,也可以立刻改了大明律。但,在父皇口谕改了大明律前,只有大明律才能治她的罪。”
“以父皇口谕治罪,就是人治,不是法制。若单凭父皇、刑部、州府、县衙的一时喜好就能随意断人生死,那这世间该有多少冤死的冤魂?”
“法制是维护百姓尊严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长治久安的唯一保障。父皇身为大明皇帝,更应该维护大明律的威严,而不是随意践踏。”
“人命大于天,请父皇慎杀!!!”
人命大于天,五个字在丹房里久久的回荡。
布幔之后也是死一般沉闷。
芷兰突然挣脱了太监的控制,匍匐在地,泪流满面的连连磕头,“殿下不要再说了!奴婢出卖了殿下,奴婢该死,也不值殿下的厚爱。殿下的恩情,奴婢来生衔草结环想报!”
她一声声娇呼,在寂静的丹房里显得尤其的刺耳。
江小凡深吸口气,转身冲正在记录的张居正问道,“敢问张太岳,以大明律,奴婢背叛主人,该什么惩罚呢?”
张居正被他突然点名,微微一怔,迟疑道,“景王殿下…….”
他刚刚开口,徐阶咳嗽了几声,暗示他赶紧住口,不要多说,给江小凡解围。
徐阶是张居正的老师,老师有指示,张居正只能尴尬一笑,住口不说。
江小凡嘿嘿笑道,“传说中刚正不阿的张太岳也不过如此啊!”
张居正被他讥讽,皱了皱眉。
他虽然与景王立场不一,但,打心眼里,其实是认同景王这一番法制胜过人治,人命大于天的理论的。
在这一刻,他的良心胜过了立场。
张居正开口道,“景王殿下,宫女属皇宫奴仆,按大明律,奴仆叛主,应该交由主人惩治。官府,不问不究。”
“好,太岳心持公义,而非私心,佩服!”
江小凡冲张居正竖了个大拇指,又冲着麦福道,“敢问麦公公,这宫女是不是内廷赏赐给我的奴仆呢?”
麦福看了看布幔后,支支吾吾的道,“这,这,应该算是的。”
江小凡冲着布幔之后的皇帝道,“父皇,这宫女是儿臣的,如何惩治她,按大明律,如何惩治这宫女该交由儿臣决定,而不是父皇,是吧!”
他,最后直接将了老爸一军。
布幔之后久久的沉默。
过了两刻钟,麦福忐忑的进了布幔,立刻又出来了。
“陛下已去了,诸位请回吧!殿考结果,明日,二位皇子在东西二殿恭候圣谕吧!”
既然皇帝没有惩戒景王,芷兰,就是赞同江小凡的说法,将芷兰交给江小凡自行惩戒了。
江小凡谢恩道,“父皇英明,大明万幸啊!”
裕王、徐阶一党露出失望之色。
严嵩依旧微眯着眼,步履稳重的去了。
严世藩却是欣喜若狂,上前连连拱手道,“殿下当真豪杰,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严家父子是出了名的奸人,江小凡打心眼里是排斥的。
但,现在严家父子与自个儿同在一条船上,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再厌恶也只能忍了。
“今后还要多多依仗严阁老,小阁老啊!”
丹房之外,裕王向着主心骨徐阶虚心的请教,“徐阁老,父皇是什么想法呢?”
徐阶一双似已看穿世事的老眼看着远方的宫殿,长叹一声,“殿下危矣!”
高拱接过了话头,解释道,“殿下,景王这一通闹腾,并没有激怒避险,反倒受到陛下的赏识。这次殿考,是景王大获全胜了啊!”
裕王紧张得连连搓手道,“徐阁老,我,我…….”
徐阶闭了双眼,似自言自语的道,“景王风头虽盛,但,却被老夫发现了他身上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妇人之仁!老夫还有一计,必能令他万劫不复。”
裕王全部的希望全在这个主心骨身上,见他尚有妙计挽回败局,大喜过望,“徐阁老救我!”
高拱见张居正也从丹房出了,他脾气暴躁,对张居正在殿考相助景王的行为十分不满,忙道,“我们边走边说,边走边说。”
徐阶淡淡的道,“裕王殿下,去将太岳叫来,一起走,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