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凡进了乾清宫,皇帝依旧端坐在法台,布幔之后。
许明忠戴着枷锁,萎靡不堪的跪倒在地,乱发蓬松,囚服还带着一团团血迹。
张居正依然端坐在摆满笔墨纸砚的案几前,做着庭审笔录。
其他内阁大学士,大理寺,都察院官员齐聚一堂。
裕王见江小凡进了宫门,与徐阶互望了一眼,面上露出一抹胜利者的笑意。
这个坑,江小凡终于还是踏进来了。
陆炳问道,“景王殿下,庭审并未邀殿下出席,来做什么呢?”
江小凡看了看跪着的许明忠,显然,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受了不少的严刑拷打。
“陆统领,孤王想问一问庭审结果。”
陆炳宣布道,“许明忠私通白莲教,勾结蒙古,妄图颠覆大明江山,凌迟处死,诛三族。”
凌迟处死?
诛三族?
明明知道许明忠是被冤枉的,许家是无辜的,竟然还判处这么严酷的惩罚。
这,就是丧尽天良!
“哈哈哈哈!”
江小凡怒极而笑道,“陆统领,庭审的供状呢?”
陆炳拿出了庭审供书,令锦衣卫交到江小凡前。
“这是许明忠亲手画押的供状。”
江小凡接过,目光扫了一眼,冷笑道,“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什么供词拿不到呢?敢问,陆统领,这次庭审,是在查案,还是在定案呢?”
查案,自然应该是事实为依据,查清案子的来龙去脉;
若是一味屈打成招,那就不是想查清案子的真相,只是在严刑定案,得到早已预设的一个结果罢了。
陆炳无言以对,默然一会,又道,“景王殿下,这次庭审是锦衣卫、大理寺、都察院会审,既然会审结果已出,殿下就莫再胡搅蛮缠,赶紧回宫去吧!”
裕王微笑道,“皇弟来得正好,哈哈哈!皇弟莫不是也牵涉此案?听闻当初皇弟故意让一个太医去给宫女诊疾,就是方便通过许明忠私下联络白莲教,甚至蒙古人。而选妃的宦人,宫女都在传,那个许家小娘子就是皇弟一手促成选成王妃的。不知皇弟对这些传闻,有什么解释?”
“我是大明皇子,荣华富贵的日子全靠着大明江山,岂会颠覆大明的江山?这种幼稚的说辞,皇兄能说出口,智商还不如三岁小儿。”
江小凡狠狠的讥讽了裕王,便不再搭理他,当务之急不是斗嘴,而是推翻庭审结果,救下许家众人。
裕王还要再说,却听得徐阶咳嗽了一声,便住了口。
江小凡继续冲着负责会审案子的陆炳道,“但凡破案,动机、证据,完整证据闭合链缺一不可。敢问陆统领,许家既勾结白莲教,蒙古,怎么又安排两个教徒奸污王妃,逼得王妃自尽,动机在哪儿呢?”
这种皇帝钦定的案子,哪儿需要合理的动机?
就像当年秦桧诬陷岳飞一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足矣。
陆炳是哑口无言,尴尬的笑了笑。
江小凡没打算继续和陆炳纠结,而是直接找上老爸,嘉靖皇帝。
“父皇,既然会审没有审出犯案动机,儿臣这儿倒有一个犯案动机,那就是谁得利,谁嫌疑最大。逼死王妃,对裕王一党最有利,请父皇下令重审此案,令儿臣来主审。儿臣必然审出谁真正在背后勾结白莲教,和蒙古人。”
陆炳办这种得罪人还不讨好的冤案也是无奈,回头看了看布幔之后的皇帝。
布幔后是悄无声息。
显然,皇帝在犹豫。
或许,有戏?!
宫内正闹得不可开交,高拱突然急匆匆从门外进了,跪拜道,“陛下,南方来报,倭寇侵入松江府,江南告急啊!请求朝廷派兵,派银支援啊!”
徐阶微眯着眼道,“高阁老,南直隶今年的税收还没齐备,哪儿来的银子去抗倭?抗倭的事再议再议吧!”
两人一唱一和,摆明是早有默契。
江小凡一时半会也听不出二人到底在暗示什么,却听见皇帝的声儿再次传出,“景王,这是三司会审结案的案子,岂能由你只言片语便能翻案?退下吧!”
这,老爸是铁了心要钦定这冤案了!
江小凡急道,“父皇……”
“够了!”
嘉靖皇帝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景王,朕让你回宫,你还想抗旨不成?”
若就这么走了,许家就彻底完了!
江小凡也是山穷水尽,只能双腿跪地道,“事关八十七条人命,父皇若不重审此案,儿臣便不走!”
“砰砰砰!”
“轰轰轰!”
布幔后传来几声巨响,一个木鱼哐啷的滚下了法台,落在江小凡脚下。
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陆炳赶忙道,“殿下,快快退下吧!莫要再说!”
江小凡的心儿已沉到了谷底。
如果今日不为许家的生死存亡战斗到最后一刻,今后估计夜夜都会噩梦缠身,难以安睡。
万事岂能尽如人意,只求无愧于心!
他心儿一横,热血上头,事到临头,退无可退,只能硬刚着上了,“父皇,若为了皇室颜面,就草菅八十七口人命,绝人门户。那,儿臣羞于当这个景王,愿与许家同罪!”
“反了!这小畜生反了!陆炳,传朕口谕。”
皇帝已是怒火冲天。
“景王无德乱行,立刻剥夺王爵,罚去东郊皇陵闭门思过三年。”
“麦福私下勾结景王,夺东厂,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罚去南京皇陵扫陵。”
“许明忠改凌迟处死为斩立决,诛三族,许家七岁以下的小儿不连坐。”
许明忠终于不必千刀万剐了!
许家的幼儿终于保全,不必绝户了!
江小凡虽然被被剥夺了王爵,太子之位也失之交臂,但仍是涌起一阵阵狂喜,叩首道,“父皇英明!英明!”
“朕再不想见到你这小畜生,立刻给朕滚!”
“滚!!!”
皇帝喝骂之后,怒冲冲的走了。
江小凡深吸口气,缓缓起身,面目阴沉的走到裕王、徐阶、高拱三人身前。
他死死的盯着三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三人早已被千刀万剐!
良久,江小凡指着三人面门,终于开了口,声儿传遍整个乾清宫。
“我本想与你们分胜负,你们却逼得我绝生死!”
“好,我,朱载圳,在此对着天地立誓!”
“裕王,毒酒一杯,赐死!”
“徐阶、高拱,凌迟处死,诛九族,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全给许家陪葬!”
“若你二人活不到那时,必将你二人拖出棺椁,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等着,三年之后,必应此誓!”
如此惨烈的复仇计划,在场众人都是默不作声。
首当其冲的裕王、高拱望着江小凡远去的背影,已是背心发凉,阵阵冷汗直流。
只有老谋深算的徐阶仍是波澜不惊。
江小凡去后,张居正也放了笔,走到徐阶身前,深深鞠躬行礼,“老师,杀戮只会引发更大的杀戮。今次,学生绝不认同老师的行径。无奈学生人微言轻,不能澄清玉宇,却也不能再为虎作伥。”
“这一拜之后,你我师生情绝,望老师洪福齐天,能得善终!”
张居正去了,裕王平复了之前的恐惧,问道,“徐阁老,我们赢了,景王再无翻身可能了吧!”
徐阶微眯着双眼道,“殿下大错特错,陛下为了景王改了对许家判决,就是认可景王的说法了啊!父子哪儿来的隔夜仇?等陛下气消了,结局再难预料。”
裕王颤抖着身子,忙道,“徐阁老,那我们该……”
徐阶冷冷的道,“四个字,斩草除根!高阁老,白莲教那方什么说法?”
高拱低声道,“白莲教已派出最得力的杀手黑狼潜入京城,据说这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以等景王在皇陵面壁思过时,取他性命,一了百了!”
徐阶淡淡的道,“那,就让黑狼送景王最后一程吧!”